邺城新宫中的太极殿就是仿照洛阳魏宫中的太极殿所造。凡是重大典仪,几乎都在此举行,比如当初新帝元善见的登极大典。其实再说明白点,邺城太极殿基本就是把洛阳太极殿拆成了木、石、砖、瓦,然后搬到邺城来重新组合安装起来而成的。
此刻,邺城又迎来了一个晴朗的冬日,在耀眼的阳光下以临贺郡王萧正德为首的梁使们已经立于太极殿门外,听到一声“梁使上殿”的宏亮声音传递出去,便依次进入太极殿。
冬日里的建康是阴冷入骨的,而远在北地的邺城却有如此明亮的阳光和阳光照彻人心的温暖。临贺郡王萧正德,随护的将军兰京,男装做秘书侍从的公主萧琼琚还有羊舜华,人人心里其实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他们到邺城之后,大魏宫廷的前倨后恭,开府咨议崔暹口中的“大将军”,一直没有露面。崔暹究竟又是谁的“开府咨议”?后来魏帝的多番礼遇,以及今日太极殿上的隆礼谒见,据说都是这位“大将军”的主张。可见他在大魏朝堂中必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而这位“大将军”和真正掌社稷的权臣,大丞相高欢之间是否分庭抗礼?高欢又怎么容得下他如此执点廷枢?这位“大将军”,究竟是谁?
不只是梁使奇怪,其实此时位列太极殿上的侯景也甚是奇怪。回朝后渐知此时是大将军掌朝务辅政,可是从未见过“大将军”。他心里浮想联翩、猜测良多,但总不太敢相信自己心里的结论。
太极殿确实宏伟气派。殿宇阔大深远,从外面看高耸入云,人在其中也自觉渺小。萧正德上殿便见魏臣序列两厢,个个气派威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有亲和微笑、有冷目而视、有若有所思……顿觉成了众矢之的如芒刺在背。萧正德不自觉地回避着这些目光,但又同时不自觉地举头仰视着殿上的大魏天子。他发现这个新皇帝其实说是个刚刚长成的男孩,看起来瘦弱文静,一副软弱无主见的样子,想来也是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大丞相高欢才会立他做新帝,想必也是为了便于掌控。
萧正德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天子宝座边的那人身上。狼视鹰顾,似笑非笑地正盯着他,这让他从心底里泛上一股冷气。他认识这是北朝魏国的大丞相高欢。天子座旁设座,大丞相就居于天子一侧。
萧正德眼神闪回时,忽然看到了阶下众臣中位置甚是显眼的侯景,立刻心里一跳便是一喜。可是在如此场面,他当然不能做出什么表示,便只能是一直盯着侯景看,似乎是有什么心思想让他明白,又怕他此刻不明白。
侯景当然也看出萧正德有话想说,但他的一举一动在所有人眼中,这样做实在太过显眼了。侯景蹙了眉,有意回避,便默不作声地往后一退。这对于萧正德来说也是个提醒。
“司徒这一脚踩得老夫疼痛难忍,莫不是怪老夫没有去出城相迎?老夫可是时时将司徒放在心上。”侯景确实也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猛然听身后又传来几句低语声,心里赫然一惊,忙回头来看。
只见司马子如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瞧着他,顿有一种被人暗中窥伺的惊愕,但还是极平静地笑道,“司空还是如此爱玩笑,万景甚是放心。”说着便走过来,暗中携了司马子如的手又往后退了退,借以把自己隐藏在众人的身后。
待到找个角落站定了,又低声笑道,“万景也是大病一场,事事力不从心了。年纪渐长,胆子倒越来越小,多亏了大丞相看顾我妻与子,留在邺城都中,以免跟我在汝南受风霜之苦,这份恩情万景想起来就涕泪横流。只是如今回邺城拜谒天子,怎么不见大公子呢?连二公子也不见?”
司马子如还是一副无心无肺的样子笑道,“濮阳公不惦记高王吗?”
侯景忽然觉得“惦记”这个出是如此的刺耳,但还是顾作不知地笑道,“无时无刻不惦记在心,只是未见到大公子,甚是想念。”
司马子如又笑道,“世子如今已回邺城辅政,以后凡事都需听从世子之命。天子对世子也甚是信任,公回邺城之前,天子授世子大将军、吏部尚书,领左、右京畿大都督。濮阳公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多多与世子亲近以慰思念之情,对于往后的事也必有益处。”
“大将军?”侯景一下子就听到了这个词,口中自语,若有所思。又重复问道,“那二公子在何处?”
“世子事务缠身不得脱,世子妃又生了病,太原公赴晋阳去接世子妃来邺城,以为兄代劳,也刚刚回来。只是今日生病,怕是不能来了。”
兰京跟在临贺郡王萧正德身后心里倒没有萧正德那么杂乱彷徨。或者说他心里更多的是好奇。若论起来他作为南朝梁国的将军,和北朝魏国在边境打过不少仗,不能算是不了解这个鲜卑人的国家。但是这些王侯将相和高高在上的天子看起来又和梁国截然不同,眼神里都藏着直截了当,不重修饰。只是他的职责就是太子吩咐的,护卫好了公主便是,至于国礼相待,那都是大皇子临贺郡王的事。
萧琼琚和羊舜华倒是最坦然的,目不斜视昂然上前。萧琼琚有意无意地在百官中寻找高澄的影子,可是让她失望了,一点踪迹全无。而羊舜华一样是眼神平静冰冷,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萧正德在南朝也是华丽人物,礼仪上自然是已备周全,他自赋聪明决不肯在这上面有失而惹人嘲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