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看了一眼高澄问道,“汝觉得是为何?”大丞相的心机自然不会对这事没有自己的想法。其实说起来高欢也不是要成心考较儿子,只是他如今年纪年长,凡事都想听听儿子的意见,有时候觉得儿子比自己思虑更长远。也许说起来反倒是他更依赖儿子了。
“大人,主上日日让中常侍到儿子府里来问候公主,难道不是想让公主向大人侧面进言?主上若要想立梁国公主为后早就立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心里真正想立的皇后是儿子的妹妹。中常侍服侍主上多年,臣的妻子又是主上的亲妹妹,这事由他们牵扯起来实在是顺理成章,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主上真是大手笔。”
“吾并无意于此。”高欢淡淡一句却极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且没有一点犹豫。
这其中原因高澄自然知道。只是无端被勾起了伤心事,高澄也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高澄才道,“儿子和大人想的一样。只是既然无意于此,便要尽早为陛下选配良家淑女。只是……”他忽然语涩了。
高澄说的良家淑女自然不是指高门世家,只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而已。若是因立后而无端抬出了哪个高门大姓,再遇到个有野心的,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当然不能做这样的事。
高欢也当然知道儿子为什么语涩,只是极闲地道,“梁帝久安于建康,又年纪老迈,况其甚是心软,行事犹疑。若是权衡左右利弊,和亲乃无足轻重之事,有利无弊自然做得。挑起争端则牵扯甚广,未必真心敢做。大将军又何必担忧?如今只管笼络好了萧正德便罢。至于溧阳公主……”高欢看了儿子一眼。儿子的脾气他为父者自然深知,他倒并不觉得儿子喜奢华爱女色是什么毛病,况且他也知道儿子是有心机有分寸的人。“溧阳公主的事,大将军自作主张便可。”
没想到高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溧阳公主和亲是国事,不是家事,儿子断然不会娶梁国公主为妻。”
这其中事涉家国,不仅是魏国和梁国的关系,还有高氏和元氏的关系,看似是国事,实则关乎大魏朝堂之内的风起云涌。孰轻孰重,其中利害必须仔细权衡取舍,高欢自然知道这里边的深奥,所以也不多语。
高欢微微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院落门外面有人唤道,“郎主。”
“进来回禀。”高澄看着院落的门放大了声音吩咐道。
院门打开,进来一个仆役,小步急趋走上来回道,“郎主,临贺郡王请见。”
临贺郡王?高澄一怔,这事太出乎意料,萧正德无端忽然跑到自己府第来请见,这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拒之门外,况忽然想起刚才父亲说的“笼络好了萧正德”,眼下正是顺水人情。便吩咐道,“请临贺郡王稍候,就说大将军即刻出迎。”
高远君其实是真真正正第一次到长兄的大将军府第来。这座府第在邺城以奢华奇丽著称,只是高远君今日反倒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规制宏丽阔大是自然的,高远君随侍母亲王妃娄氏一同到长兄府第,没有四处游走便直接到了长嫂世子妃冯翊公主元仲华的居处。只是觉得此处虽然屋舍俨然,但总有一种肃穆气。也许是因为院子里遍植女贞、冬青、翠竹,太过阴郁,也许是因为屋子里的陈设并不十分地华丽。可若说是长嫂不得长兄的宠,看刚才的情境又不像。
高远君陪着长嫂说了一会儿闲话,见长嫂一直在坐榻上半坐半靠懒得动,又觉得屋子里实在是阴沉气太重,外面日光又好,于是便问了长嫂,吩咐奴婢在外面女贞树下设了座,姑嫂二人到外面去说话。
元仲华移到外面来,在女贞树的树荫中不会被晒到,又觉得确实比起刚才在屋子里舒适了许多,心里更喜欢高远君体贴、聪慧,欣喜之下脱口便道,“妹妹真是心质淑惠,也难怪连中常侍每次来都对妹妹赞不绝口。”
高远君自然知道“中常侍”就是皇帝元善见身边的宦官林兴仁。宫里只有这么一位“中常侍”,他是唯一从清河王府陪伴世子进宫继统的宦官。“中常侍”在此时的魏宫中是是特例。虽是虚衔,但林兴仁在宫里的地位由此也完全可以想见。
虽然林兴仁没有能力把持外政,但内闱之间林兴仁的话就是皇帝元善见的话,这也是谁都清楚的事。因此高远君听长嫂这么一说,又是脱口而出不像是假的,便心里一跳。
高远君忽然脸红了,像是有点羞怯地道,“长嫂别取笑远君,中常侍怎么知道我。若是长嫂再笑我,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她偏着头看着元仲华微笑道,“长嫂和大兄如此恩爱,今日是远君莽撞,以后真的再也不敢来了。”说完她脸更红了。
元仲华被她这一说也甚是害羞,偏过头去气道,“说妹妹的事,怎么牵扯到我身上来了。”她忽然叹了口气,又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高远君,“主上和中常侍几次提起‘太原公的妹妹’,都是赞妹妹心思灵透”。
元仲华含笑凝睇地看着高远君。她其实与高远君甚是亲近,心里也甚是喜欢她。众所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