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如约摆阵,但确实也算是在恭候大将军高澄。
这个地方叫渭曲,就在渭水边上。依照李弼的计策,又详细做了部署,西魏军将士和兵戈都深深地隐于草丛中。西魏军兵少、缺粮,如今又被迫背水一战,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因为他们都知道,就算不拼死与东贼一战,也未必就能熬过这个缺粮的秋天。如果这一仗打胜,倒说不定是上天赐予的活路。
李弼、赵贵、于谨等人也分别人带着各自的人马分开了埋伏起来。万事俱备,只等东魏军一到,各督将便分率所部人马分而击之,一举将远来的东魏军打个措手不及。
等待,从黎明时开始。而等待是最煎熬的。不知道东魏军什么时候会来。甚至不知道东魏军会不会来。就连宇文泰心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那天他的言语状态有没有被高澄看破。高澄又是不是个会把这样的约定放在心里的人?可是唯今之计,他所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等待。等下去,一直等,一直等到高澄来了为止。
等待的人当然不知道,其实东魏的大将军高澄已经在奔赴沙苑的路上。而此时高澄已经命人传信给蒲津关的慕容绍容,命他渡河西进。他要按照他已经在心里谋划好了的策略行事。
眼看天色将暮,大都督高敖曹在马上且行且看着这大片的沙草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眉头微锁。
陈元康慢慢跟上来,他心里也不太安稳。
“府公。”他跟上来后与高敖曹并辔而行,唤了一声。
“长猷,大将军何时下令扎营?”高敖曹问了一句。
“府公,天色将暮,此处林深草密,恐怕不宜再行。只是大将军并无下令扎营,府公可否与我一同劝谏大将军?还是先扎营,然后命斥候去打探消息,回来再做定夺。”
“不错,那宇文黑獭又不是个什么忠厚贤良的人,何必遵守与他的约定?”高敖曹心里知道,若是高澄有个闪失,他也是有责任的。
看着高敖曹和陈元康在前面并头低语,后面的侯景、侯和父子也在窃窃私语。
“大人,若是大将军败了如何?”侯和问道。
侯景留心注意到身后无人,便低语一句,“大将军若败,我等便是征讨宇文黑獭。”
这话听起来平淡无奇,但其实大有深意。若真是高澄势败,侯景率兵去袭宇文泰,那就是坐收渔利。宇文泰这时就算战胜高澄,恐怕也无力再战侯景。
这时大将军高澄的坐骑停了下来。他坐在马上四处观望,仔细看着地势。他已经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和杀气,然后在心里估酌,做着决定。
陈元康和高敖曹本就相距不远,这时也提缰跟了上来。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也和大将军高澄一样,仔细斟酌眼前的地势。陈元康还好,高敖曹立刻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忍不住脱口道,“大将军,恐有诈。”
陈元康立刻警觉起来。
高敖曹一句话道破了高澄心里那重还没拨开的迷雾。他也觉得有异,但没有高敖曹这么清楚的感受。一边想着那一夜宇文泰说过的话,一边还能镇定自若地道,“大都督,宇文黑獭与我相约,在渭北决战,应当就是此处了。”
三个人一起看这里。一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草地,一边是茂密的枣树林,再往前走就是芦苇丛生、荒草相杂的泥淖,然后就到了渭河边。这样的地势,别说高敖曹这样的百战名将,就是高澄自己也看得出来是险象环生。宇文泰选的地势对己有利,而对他非常不利。若真是设埋伏做伏击,既便宇文泰兵少,也未必就真不是他的对手。以少胜多的例子太多了。
“大将军,还是退居沙草地中扎营吧?”陈元康看了一眼比较很阔的沙草地提了建议。
高澄没说话。他心里想,既便宇文泰真的已在芦苇丛和枣树林里设了伏兵又如何?根据他的判断,宇文泰总也超不过万人,他可是带来了数万的铁骑。何况宇文泰手里有限的兵力若是再分开设伏,那就力量微弱得几乎不值一提了。伏击本来就是要趁敌不备,攻其要害。他现在已经能想到宇文泰设伏,他还能再变出什么花样来呢?若是他不靠近渭曲和枣林,让宇文泰在那儿隐藏,他又能藏多久?
这时侯景与侯和父子二人也跟上来了。看前面这三个人并辔而立,时不时地在说什么,侯景驱马也到了高澄身边。高澄看是侯景来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侯景却立刻从高澄脸上看出来犹疑之色。
“大将军因何不前?”高澄刚要下令扎营的时候,侯景提出一问。
“日色已暮,可先扎营,明日再定夺。”高澄答了他一句,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元康建议扎营的那片沙草地。
“大将军错矣,岂可此时扎营?”侯景痛心疾首道。
“有何不可?司徒是何意?”高澄不明白他为什么反映那么激烈。
高敖曹则是一副“且听你如何解释”的神情。陈元康却满是戒备心。
“大将军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军士都知道大将军此来是与宇文黑獭相约决战,又知道西寇已经摆好阵势专等我来,怎么可以临阵退缩?若是今日扎营,又选何时再战?到时候如何鼓舞士气?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想必西贼也不以为大将军会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