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跳下马来,扶起元宝炬,看着马上的高澄,“高子惠,你不过就是要我与你一同去邺城。我主上也是大魏天子之尊,岂容你如此放肆?”
“僭越安敢妄称至尊?”高澄冷冷道。在他心里元宝炬已经是难逃性命的人,又岂能容宇文泰和他做交换。他看着宇文泰没再说话,但杀气外露。谁又能知道,正是因为他始终视宇文泰为兄长,所以才一而再地提出带他回邺城。在邺城他以辅政的宰执身份,他有自信能保住宇文泰无恙。如果宇文泰能和他和衷共济,天下间安能再有敌手?宇文泰是西魏大丞相,东魏庙堂上多少人恨不得他死,而他是在保全他,也正是为了社稷延揽人材。
“丞相何必和他多言。”元宝炬刚才被摔得甚重,但他并不肯露出来,心里已经打定了必死的主意,反倒坦然。“孤的性命若能换丞相回长安,也算是孤为社稷做了牺牲。”
东魏军的包围圈渐渐缩小。高澄手持利剑下了马。陈元康也跟着高澄下了马,一直在他身侧,跟着他走到宇文泰和元宝炬面前。
“篡逆之人以孤寡不谷而自封,南阳王,”高澄徐徐将利刃伸来,将锋利的剑刃架在元宝炬脖颈上,几乎就挨着了他的皮肤,“以大武之身而欲行太牢之重任,汝倒真是看得起自己。”这话对元宝炬已经算是折辱了。
“大将军,臣请命为社稷除此逆贼。”陈元康请道。他是怕高澄的折辱引起元宝炬和宇文泰的忿恨而生出意外伤了高澄。
忽然一声巨响,宇文泰趁这个时候出手极快用自己的剑挑开了高澄的剑,同时将元宝炬拉开一边,自己护在他前面,“高子惠,天子之身岂容汝斧钺加身?天子之死也当明正典刑于天下,汝岂能私下里随便宰割?”
“宇文黑獭,既然今日事已至此,你我也只能谨尊天命了。”高澄终于一剑向宇文泰刺来。
宇文泰一剑迎上,全力相抗。
陈元康便直奔元宝炬而去。
宇文泰以己之力敌高澄本来就需要全力以赴,既便这样也未必能敌。还要分神保护元宝炬,就极为费力。元宝炬已是心死之人,反倒使尽了全力,既使陈元康也一时奈何不了他。
但是,高澄心里终还是念着兄弟之情,目标还是元宝炬,这下元宝炬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宇文泰左、右相抗地力阻高澄和陈元康。以一敌二总有分神,眼看着陈元康的剑又破空而来,刚刚挡开,就疏忽了高澄的剑又如电闪雷劈般到了。反倒是元宝炬看得清楚,来不及替他拨挡,元宝炬忽然一脚踹向宇文泰。
宇文泰不防他有此一招,倒地后反倒躲开了高澄的剑。但高澄反手之快已经刺向元宝炬,元宝炬再也无力躲开,生生就中了他一剑,顿时觉得腹中剧痛。看一眼高澄,伸手抚了抚伤处,最后看了眼倒地的宇文泰,唇边竟极安详地微笑起来。
“主公,赵贵在此!”被隔绝于外,也陷入重围的赵贵终于冲破重围杀进来。
“主公勿惊,于谨在此!”
“主公勿惊,李弼在此!”
“主公勿惊,李虎在此!”
……
元宝炬倒在宇文泰身边,意识陷入昏迷前听到了西魏诸督将的声音,他自己也不知所云地脱口道,“丞相……大魏在丞相……丞相手中……”说完便昏迷不醒了。
此一场大战昏天黑地,甚至分不清谁是东魏军,谁是西魏军。两魏本是一家,同根相煎在此厮杀。
于谨被隔绝在金墉城外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以后的事,所以他并不想方设法入城,而是立刻带人去找李弼、李虎等人。凭着与丞相宇文泰的默契,他猜中了宇文泰脱出金墉城后的西归之路,只是他却没猜中高澄引诱西魏军出金墉城,后在土山设伏兵,又在必经之路上劫杀的计策。但万幸的是,于谨和李弼、李虎等人在最危难的时刻赶到了。
于谨、李弼、李虎带来了十万西魏大军,虽然论数量仍不敌东魏军,但驰援本身就给原本陷入困境的西魏铁骑带来了强大的信心。这样的变化对于东魏军也造成了微妙的心理压力。
从昏暗的白昼到真正暗沉的黑夜,数个时辰的血战,不管是东魏军还是西魏军,都损失无数。场面已经是谁都无法控制得了的,原本渴望西入潼关的西魏军因为在土山被劫杀而被迫回头向东。正当宇文泰和元宝炬命悬一线被东魏大将军高澄拦截的时候,西魏诸督将及时赶到,九死一生的西魏军被激起了雄心壮志,一路向东砍杀东魏军,大有趁势挥军东去之意。
大将军高澄已经顾不上两军混战的场面了,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杀了西魏皇帝元宝炬,生擒西魏丞相宇文泰。一路追踪下去,暗想宇文泰和元宝炬一路向东而去,很有可能重洛阳城,然后集结援军,再做定夺。以宇文泰的性格,此时不一定会再把顺利回长安当作目的。
事实也确如高澄所料,宇文泰和元宝炬已经率西魏大军到了洛阳城下。
元宝炬被从马上摔下来,确实是伤得有点重。原本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只是没想到竟在千钧一发时有大军驰援。元宝炬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又回到洛阳。原本以为终此一生也未必能再回洛阳了。
夜色昏暗中,洛阳城依旧破败,甚至更破败。残雪成泥,早就没有了前几日银妆素裹般的美丽修饰,充满了肮脏和泥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