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心中已是极为不耻,看清侯景此人行事全是私心,不惜以他人为代价。所谓家国社稷在他心里毫无尺寸之地,即便兴邦丧邦也不及他为自己未雨绸缪。宇文泰笑道,“郡公真是进退有度,黑獭甚是佩服。”
见宇文泰欣然,侯景更低语道,“只是黑獭须明白,我容得下丞相,鲜卑小儿未必容得下丞相。丞相若不及时去救,恐你主上危矣。万景愿助丞相脱困。”
宇文泰听他说得这么明白,不由一惊,抬头看侯景,侯景也看着他,倒是面色坦然。
“我与公心愿相同。”宇文泰也盯着侯景表示心意。
李弼和高澄战在一处,高澄原本不认识李弼,没想到他这么勇武。李弼其实比高澄还惊讶,能和他持久相抗、难分胜负的敌手屈指可数。
陈元康直取元宝炬,元宝炬身边只有西魏军几个骑兵,他已经是伤疲之身,不堪再战。李弼又要分神留意陈元康,而高澄却可以全力以赴应对李弼。
眼看着天色透亮,两军分明,高澄索性在错马间隙摘下那张轻便的紫檀弓。
“小儿胆敢伤我主上?!”李弼立刻便明白了高澄的意图,上来拦截。
陈元康也明白高澄的意思,作为帮手自然要为高澄清除障碍。
纠纠缠缠,难分难解时,忽然听到怒喝声传来。
“主上勿惊,臣来也。”宇文泰突如从天而降。
听到丞相回来,李弼下意识带马转身回头去看。高澄却趁此间隙张弓搭箭向宇文泰射来,趁其立足未稳以攻其不备。
宇文泰还是晚了一步,他没想到高澄的箭并未射向元宝炬,而是向他射来的。高澄在弓弦处搭上三支箭,使足了臂力射出。宇文泰本身就明白晚了,再躲闪也只避开两箭,另一支箭射中坐骑。巧的是射中了那匹大宛马的右眼。
大宛马痛不可挡嚎叫如疯狂,腾脱跳跃将宇文泰从马上甩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意外,和情势的变化,几乎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关键时刻赵贵第一个反映过来,看到于谨在他身边,大声喝道,“于思敬还不快拦住此竖子!”
于谨向来为阵前先锋,又和赵贵极为有默契,立刻便明白了赵贵的意思,率军冲上拦截东魏军。接着李弼也明白过来,带人一拥上前。高澄还来不及生擒落马的宇文泰便被西魏军拦住了,和陈元康一同拼力想冲开于谨、李弼等人的围挡。
竟然是元宝炬先反映过来,命人扶起宇文泰,将宇文泰扶上马,赵贵与李虎等人速速护着宇文泰和元宝炬向西而去。直到跑出一段距离,赵贵心里才松了口气。心里明白,于谨、李弼定能拦得住高澄、陈元康。候景虽不可能援手,但也必能放行,这样一来也算是脱险了。
河桥,对西魏军来说得而复失,对东魏军来说失而复得。两军交战如此限险,这是高澄和宇文泰之前都没有想到的事。但事已至此,谁都不肯先收手,往后的结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河阴城外,侯景与侯和候在此处。
乌云厚重,如一团团、一块块般堆积天际,找不到太阳的踪迹,白昼昏黄。
“等大将军到了,汝不妨殷勤些,自当请命追随大将军一同去追击西寇。”侯景向儿子侯和命道,看不出来有一点为侯和着想的意思,更多的像是利用,这让侯和心里有些不满,但他并未反驳,只应声称是。
河阴城,在孟津之东,阴气森森。
县衙破落不堪,久无修缮。高澄虽然自此次出兵以来风餐露宿,久无安逸过,但也实在不堪忍受这种破败。他立于县衙的庭院里四面环顾,能看得出来,侯景还是命人去仔细收拾、洒扫过。虽破旧,但也还算是整齐、有条理。
他抬头仰视,天上依然是厚重的乌云,像是沉沉地压在头顶上,让人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黄昏。高澄心里本来对河阴城就没有好感,更受不了这种****阴沉的天气。
河阴城,是一个有着浓重悲剧色彩的地方。它目睹过前朝权臣尔朱荣残暴屠杀帝室及百官的场面,曾经遍地血腥。也许这个县衙的庭院里就曾经血流成河,也许这乌云浓重的天空就是因为冤魂济济。
“大将军是累了吗?”跟在高澄身边的侯景见他一直立于庭院中左顾右盼,又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不知道高澄心里在想什么,便催促道,“下官已薄备蔬食,请大将军进去稍稍休息,以解连日的疲惫。”
高澄把目光收回来,转过身来。他今天只穿了袴褶和两裆铠,便于活动而不像明光铠那么沉重。转身之际披拂肩头如漆般的黑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肩背上摇曳生姿。
在侯景看来,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绿眸子盯在他身上,简直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样目光犀利,让他浑身都不自在,显然高澄并不是以他为友的。
“司徒收了河南失地又回兵来救我,来回奔波,岂不比我更辛苦?”高澄笑道。
侯景听起来怎么都觉得他话里有话,别有所指。“大将军是做大事的人,便如当日天柱大将军一般,万景不敢望大将军项背,怎么敢自比?”侯景抛开刚才的话题,微笑奉承。心里却暗骂这个鲜卑小儿,竟然如此摆谱拿大,暗中里牙都要咬碎了。
尔朱荣是高澄很反感的人,提都不愿提,何况尔朱荣残暴虐杀而大失民心,尔朱荣最后死于他亲立的皇帝元子攸之手,并没有什么好下场,此刻侯景将他比作尔朱荣,其用心险恶和贬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