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为他片刻之间编得这么圆。看似不闪不避大力承担罪责,但却一句话没落到实处。博得了雅量有度的美名又不把自己陷于危境之中。而且话里暗箭伤人,表面上是说父子二人因为担心大将军或是因为作战受伤所以都有过失,对高敖曹之死难免责任。而这样的说辞暗中就把原因都推到了高澄和陈元康身上。担心是因为大将军受了伤,我失了知觉你陈元康却一直清醒明白。
高澄和陈元康两个人,哪个都深有城府,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侯景的意思。只是陈元康默默隐忍不发作,高澄心里千头万绪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过于问责侯景也隐忍不发。
好在侯景见好就收,回道,“大都督虽已阵亡,然战事未了,下官这便去将武卫将军侯和带来。如何给大都督报此仇,下官父子全听大将军吩咐、调遣。”
高澄看着他没说话,点了点头。
侯景立刻起身去了。
侯景出去,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
“世子……”陈元康看着高澄的反映唤了一声,看高澄没说话,面色苍白,便对太医令施了个眼色。
太医令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时时间合适,立刻指挥着医正、金疮医们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给高澄换药,重新包裹伤处,又拿刚煎好的草药来喝了。这其间高澄一言不发。
太医令忙完了见机退出。
两个仆役也退出门外去了。
此时虽是白日,河阴城今日也是难得的晴朗天气,但这屋子里依旧昏暗,不比外面。再加上刚闻高敖曹噩耗,东魏军中气氛可想而知,天气如此晴朗倒像是一种讽刺。
屋子里只剩下高澄和陈元康两个人。
见高澄一直闷声不语,陈元康劝道,“世子,大都督大仇未报,世子还宜保重。”
高澄抬起头。虽然因为受伤,因为高烧未退,因为失血过多,因为一日夜未尽食……已经是虚弱至极,但是目光犀利。“报仇是报仇,战事是战事,长猷兄也将此混为一谈了吗?”
他虽未声色俱厉,也未声泪俱下,但是陈元康还是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高敖曹之死带来高澄的打击和心痛。
“报仇是报仇,战事是战事”,不可混为一谈,高澄这话在陈元康心里产生了共鸣,对他也像是一种提醒。
“大将军心里有何良策?”陈元康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他在依赖高澄。
“将计就计。”高澄只轻轻吐出四个字。
“那侯景父子?”这河阴城里已经是侯景父子的天下,陈元康心里明白。他相信世子心里也明白。
“眼下不得不倚重。”高澄一字一字道,脸色甚是难看。
河阴县衙那个偏僻的院落里罕有人至,而武卫将军侯和已经心里惊惧无比地躲在此处一日夜了。这一日夜里不但没有人来,连吃食都没有,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他心里又惊又怕更是不能安睡。觉得时间过得缓慢无比,安静得又听不到一点声音,不知道外面的一点消息。
正因为过于安静,所以之前战场上的厮杀场面和声音就连续不断地在脑子里轮翻播放。最可怕的是,总能看到高敖曹怒目圆睁如同镇墓兽的那张脸,好像是在虚空里,又好像是真的就在眼前。
院门被一脚踹开,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侯和止不住地浑身颤抖。既害怕,又想知道究竟是谁。战战棘棘从屋子走出来,居然看到是自己的父亲侯景跛足点地走进来,而在他身后,院门又关上了。
侯和立刻安下心来。一日夜未出这屋子,这时方感到阳光温暖,似乎能把他心头的阴霾也一并驱散了。无端地心情好了些,迎上来,急切问道,“阿爷,外面……”
侯和话未说完,已经走到他身边的侯景忽然抬起腿来,一脚用力踹在侯和腹部。侯和没有防备被踹个正着,踉跄着往后倒去。在不自觉后退的过程中因为看不见又控制不住自己,被身后一个石鼓一绊向后仰倒在地,正好额头磕在屋前石阶上,立刻便鲜血直流。
“阿爷……”侯和欲爬起来,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下这么重的手痛打自己,想问个明白。
“呛郎”一声尖锐的宝剑出鞘的声音。侯和被晃得略偏了偏头,眯着眼睛。抬手遮在眉间,这才发现,原来父亲手里还有剑。侯和心里大惊,顿觉性命危矣,奋力滚到一边躲开已经刺来的剑,失声大呼,“阿爷饶命!”
侯景连连刺向侯和,侯和顾不上爬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地躲剑锋。侯景一招一招又快又狠,终于一剑刺中了侯和腹部,这才满意地停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地上痛得弓了身子的侯和。
“汝身上若无伤处,大将军怎么肯信你力战西寇?难不成你要为高敖曹偿命?”侯景这才解释道。
侯和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但想想父亲虽然下手狠,也算是救自己一命。
西魏军又重新占据了金墉城。
这时不只是皇帝元宝炬、丞相宇文泰,几个督将:赵贵、于谨、李弼、李虎,以及现余的二十万西魏军全都在金墉城。两魏河桥之战到此为止,虽互有胜负,但看起来还是西魏军略有胜迹。只是西魏军也和东魏军一样损失惨重。
战事到了这一步,是退是进,都不宜再拖延。何况宇文泰和元宝炬心里还放着一件事:柔然世子突秃佳不日便要送柔然公主来长安举行和亲大典。立后这样的大事宜祥和,不宜有征战的不祥之音。皇帝元宝炬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