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萧正德笑道,“大将军不知。羊氏小娘子与侄女朝夕相处,”他看了一眼溧阳公主萧琼琚,又收回目光看着高澄,“本王视她也如侄女一般,自然可为她婚事做主。”
侯景心里又惊又喜看着萧正德,觉得他总算聪明了一回。
太子萧纲也频频点头,觉得话说得有理。
谁想,萧正德得意间忽然又笑道,“听闻大将军这次身边只有一个妾室随行,还是西域人,不懂规矩,必不能如羊氏小娘子这般才情品性,堪为大将军良配。”萧正德就是这么管不住自己,把在都亭驿看到的,和侯景对他提过的,在这个时候突然就脱口而出了。
末席的崔季舒听得清楚,立刻心里一沉,果然看到高澄也面色变了。再看羊舜华,本来垂眸颔首,这时也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高澄。
这样的事,太子萧纲和萧正德倒不觉得有什么。
侯景本来就看溧阳公主半天不语,这时他慢慢道,“郡王殿下说羊氏小娘子随侍公主殿下日久,那该问问公主殿下的意思。”他这话像是在帮着高澄,实际上是有意把事情搅乱,好给高澄出个大难题。他总以为高澄心里真正惦记的人就是溧阳公主,但两个人的身份,实在不好成夫妇。
这问题既然抛给了萧琼琚,所有人又把目光都瞄向了她。
萧琼琚看一眼高澄,又看一眼羊舜华。她心里顿时乱了,最后终于又把心思收束回来。她已经看出来羊舜华的窘境。若是高澄能带她回邺城,想必一定会极宠爱她吧?哪怕是羊舜华并不能做他的嫡妃。
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他们两个人彼此的情意?只是她从来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正视。羊舜华的心思藏得再深,她们毕竟朝夕相处,她不可能不知道。高澄,是她倾尽心血的人,他的心思她更不会不明白。
萧琼琚看一眼羊舜华,又盯着高澄,“我视羊小娘子如阿姊,只要她愿意,我自然无话可说。”她语气清淡,教人辨不出她真正心思。然而她心里在此刻已经成了死灰,只要羊舜华愿意,她愿意放她离去。
谁也没想到,这事情兜兜转转又绕回到羊舜华自己身上。
“羊小娘子……”萧正德笑问一句,谁知道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妾不愿意,情愿终身不嫁,事奉公主。公主身在何处,妾便以身相随。”羊舜华被逼到极处,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倒了出来。
高澄看她面上已经是泪流满面,又声冷似铁,但是神情间决绝真冷若冰霜,他心里难过得颤抖不已。
一直旁观的崔季舒暗自看到高澄微蹙的眉头,知道世子心里定是难受。
别人还可,唯有侯景,倒多留意了羊舜华一眼,心里生出些敬意来。
羊鹍看了高澄一眼,握紧了手里的牙著低下头去。
这一日里所有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原本可以顺理成章的好事,硬是被临贺郡王萧正德办得不伦不类,弄得人人心头不痛快,好事也办成了坏事。唯有心里得意的就是侯景,窃以为他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萧正德,没想到他搅浑水的能力这么强。
一天里太阳最明亮、耀眼的时候就这么一晃而过。日渐西斜,黑龙湖行宫渐渐暗沉下来。行宫建在湖系连缀的水畔,又傍山而多树,本来是为了取其夏日暑热时的阴凉,但日光自然也就很容易被隔绝开。
溧阳公主萧琼琚与高澄、临贺郡王萧正德与侯景,前一对后一对地往行宫大门处缓步慢行。后面又跟着羊鹍、羊舜华兄妹,崔季舒等人。
一路上谁都没说一句话。一直到了行宫门口,高澄止步时萧琼琚也跟着在他身边停下来。就在两个人挨得很近的时候,高澄清晰地低语了一句,“子惠向殿下借羊氏小娘子一刻,多谢殿下。”
高澄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便退后揖别。
萧琼琚把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明确回答,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只是从容还礼,与高澄揖别。眼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不见。
侯景、崔季舒也过来一一而别,出行宫而去。
魏使的车驾从黑龙湖行宫向着都亭驿缓慢而行。之后临贺郡王萧正德也急急告辞而去,不用说自然是去馆驿找侯景去了。羊鹍自然也不能在行宫久留,也出宫回府去了。
天色终于完全黑透了。行宫里的山石树木在白天和夜晚完全就是两种感觉。白天里觉得崖岸嶙峋,别致而有型,到了晚上就是处处怪异,仿佛山石树丛中都隐没着种种神秘。
这行宫里是羊舜华熟透了的,她当然不会觉得害怕。偶有宫婢撞到了她,恐怕怕她都来不及。人人都觉得这个羊氏小娘子是个面冷心冷的人,都很少有人见她笑过。她只有对公主殿下才会服服帖帖。自然也没有人敢问她去哪里。
出了行宫的宫门,走出不远就看到一个苍头奴迎上来。这显然不是个梁国人,倒是落落大方、彬彬有礼,行礼之后告诉羊小娘子,“郎主在前面车里等候小娘子。”然后便引着羊舜华再往远处走去。
果然走了一段便看到一乘看起来很普通的牛车正停在夜幕中一株公孙树下。如果不着意去看,根本就不会留意。牛车安安静静地停在这儿,周围散着一些人,都与牛车保持着一个适中的距离,应当就是高澄的侍卫仆从们。
羊舜华看一眼那苍头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