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萧绎面前的七娘却没有一点委屈之情。既便回话也依旧是不急不缓、轻声慢语。她并不是觉得自己真错了,是对夫君委婉容忍,曲意相从的意思。看得出来,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她特别在意自己夫君。
这样尴尬的场景,高澄自然不能去劝。崔季舒更没资格去劝。
还是萧誉聪明,看到贵客僵在那里,若是有事岂不是横生枝节?何况好不容易才见到这位大将军的面。
萧誉看一眼叔父萧绎,向他身边婢女吩咐道,“还不快把王妃扶起来?让尊客入座?”
婢女看一眼主人,将七娘扶起来。显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知道河东王说的话就是主人的意思。幸好有萧誉解围,七娘也颇能容忍,面色如常地吩咐侍婢们待客。
这屋子里很大,只是陈设不多,显得很空旷。
又是萧誉圆场,笑道,“叔王仰幕大将军,心里才急切。大将军和叔王见面虽一波三折,究竟还是成其好事。”他看看外面的雨势,又笑道,“又有天公作美,代叔王留客,真是天意让大将军和叔王相会。”
看得出来萧誉对这个七叔并不那么情真意切的亲近,有点顾忌和惧怕的意思。但萧誉努力在为他铺陈,就是高澄也觉得不能不领情。
宾主落座,萧誉又向高澄笑道,“叔王是好客的人,叔父不必客气。”
这一声“叔父”终于起了作用,现场的气氛放松下来。这时七娘也带着奴婢们退了出去,只剩萧氏叔侄和高澄、崔季舒几个人,倒真好像是雨天好友突至的闲聊气氛。
“殿下的别业得江南山水之胜,若是****在此间读书,倒也是美事一桩。”高澄微笑感叹。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萧绎,无意间把目光扫到他脸上。萧绎长得倒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和他的兄长太子萧纲有些相像。只是不像萧纲那么眉目鲜明的样子,像是比萧纲眉目疏淡。皮肤白晰又和侄儿萧誉一样,但高澄就是这么无意之间的一瞥,突然发现萧绎的眼睛大有问题。
原来萧绎渺一目,只不过不仔细看留意不到。
“听说大将军在邺城和晋阳也广置园林,读书耶?”萧绎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喜是嗔,但总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子惠。”高澄这时已胸有成竹,笑着纠正他。
萧誉笑道,“叔王就不必和叔父客气了。”他又向高澄笑道,“叔王从先考,年少时便好学,若论读书,无人能及外器重,授叔王都督九州诸军事之权,叔王是真正的文武全材。”
这话里难免有夸张,但大部分是事实。听得高澄甚是心动,心里突然想到:萧绎数次邀约,这么想见面,他究竟有何所求?
“如此说来,子惠有幸,得与兄结为挚友,若可早晚请教,必得益匪浅。”高澄向萧绎微笑道。那双绿眸子别有深意地看着萧绎。
崔季舒从这别业的奢华,宦者仆从的仪态和萧誉对萧绎的态度,种种细节也看得出来,梁帝必是很宠爱这个幼子。也许是因为他渺一目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确实才干优外宠溺,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世诚不敢当,只是子惠兄难亲近。毕竟子惠兄是魏使,朝夕往来于宫中与主上和太子亲近,吾等想见一面都甚难,哪里还敢摆谱赐教?”萧绎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话虽斯文又带着酸腐气,好像格外在意他请见而被拒的事。
“世诚兄真是冤了我。子惠毕竟身负大魏主上之命,为梁魏结盟而来,如今事未妥当,心急如焚。与梁主上和太子频频相交不过是以国事为论,不同于与世诚兄以友论之。”高澄想试探出萧誉的真意来,也就语气越来越亲近。
“子惠兄说的不错,是我迂腐了。”萧绎也面色和霁了许多。“世诚从小爱静,只喜读书,倒是见闻不够广博,若能与子惠兄这样的友人多多谈论,必定能大开眼界。”
还没等高澄说话,崔季舒忽然开口向萧绎道,“殿下如此博学还这么谦逊,真令人感佩。既然殿下和大将军相约为友,倒不妨同大将军一起到我大魏都城去游历一番,北朝风物与南朝大不相同,定能让殿下得益甚广,大将军也必然欣喜至极。”崔季舒看一眼高澄。
高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笑道,“固有所愿,不敢请耳。”他看着萧绎,想判断出他的心思,怕错过了细节。
萧绎却不喜欢他这么盯着自己看,装做低头喝茶,“听说北朝盛产名马,子惠兄可愿共猎天下?”
他低着头,看不清楚他面上什么表情。这话说得轻轻巧巧,但又让人决不会只想到会猎之事。高澄也心头一动,如被重锤。一边的河东王萧誉没说话,非常关注地盯着他这新认的“叔父”。
高澄也低头喝茶。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让羊侃在大魏朝堂上说的话变成事实。不管羊侃当时是真的在陈述梁帝萧衍的意思,还是他想把高澄诱到健康来,总之是说过梁帝愿遣质子这样的话。
高澄也知道梁帝心疼子侄,有个质子在邺城对大魏大有好处。质子在邺城可以钳制梁帝萧衍。如果这个质子选得得宜,又和大魏关系要好,那就算是将来放归也可以为大魏所用。
所以关键在于这个质子选得合适不合适。那么湘东王萧绎究竟是不是这个合适的人?
从他起居用度,言语行止,都看得出来,梁帝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