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一两日,好像一切事情都完结了,所有的矛盾都已经不复存在。
梁国的太医令实在是本事有限,大将军高澄的箭伤并没有抵得过江南阴雨连绵的天气,仍是时好时坏。只不过是有时疼得轻些,有时疼得重些。
第二日的夜里,不只是阴雨,天气骤变,凉意陡生。受风露所欺,天还未亮时高澄肩头就已经痛得难忍了。
第三日一大早,在凄风冷雨之中,临贺郡王萧正德居然早早就冒雨上门。传命说太子萧纲请大将军饮酒。
太子萧纲看起来不是喜好宴饮的人,总觉得他喜安静、好读书。何况又是这样的天气,扰人的兴致,彼此又不是挚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太子这么有兴趣地邀高澄饮酒买醉。
临贺郡王萧正德亲自来请,又说太子亲命来接魏使的马车已经在馆驿大门之外恭候大将军,这完全就是不容人拒绝的态势。
这其中看起来蹊跷,高澄不能不去。崔季舒、陈元康、苍头奴刘桃枝等便一同随侍而去。
濮阳郡公、司徒侯景说是因为那天过分担忧大将军而生了病,这几天一直卧病榻上不能成行,也就只能罢了。
马车在细雨中一路轻进,不知何处去。
大梁临贺郡王萧正德也乘马车在前面导引。
苍头奴刘桃枝坚决要与郎主共乘一车。他一个苍头奴,身份低贱,看起来又憨直,但除了郎主高澄的话谁说都不听。高澄不说什么,肯纵容他,也无人在意就随他去了。
倒是崔季舒和陈元康,都冒雨骑马在车后一路跟随,而不敢图安逸失了警惕。
高澄倒还能安坐细思。其实也是因为肩上的箭伤今日疼得厉害,钻心入骨,几乎臂不能举。他安坐假寐也是勉力克制着自己,仔细看起来三梁进贤冠下额头上已是汗珠密密。
刘桃枝则一路都始终透过车窗向外窥探,紧张的样子像是生怕有什么意外突然发生。
高澄忽然听到刘桃枝不解地道,“郎主,怎么太子下雨天在江边设筵?”
高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到长江边了。远远看去,江边果然设了青幄。这样凄风冷雨的天气,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心思,竟非要在江边宴饮。就算景致再好,人不舒服,又岂能有什么好心情?
高澄没理会刘桃枝。车停了,临贺郡王萧正德亲自来请。刘桃枝生龙活虎地先跳下车去,倒把萧正德吓了一跳。好像萧正德很惧怕刘桃枝似的,反退后些不敢上前了。刘桃枝看周围无异常,又见崔季舒、陈元康也下马过来了,这才打起帘笼,扶着高澄下了车。
一行人走到江边,入了青幄中。青幄遮雨不能挡风,又是在江边,江风极大。青幄三面围挡,一面帘幕大开地对着长江。烟雨朦朦中的长江倒是十分有意境,但是很冷的江风也直接从门户大开之间灌入,吹得人浑身颤栗。
更何况还是高澄这样身有伤痛的人。
太子萧纲倒好像兴致极好,笑容满面地反起身来迎高澄。也许是因为久在江南,早就熟悉了这种天气,看不出来萧纲有丝毫的不适。
早在太子一侧为魏使设筵。看着高澄安坐,萧纲微笑道,“听说大将军受了惊,这两日又不适,可好些了吗?”
这完全就是表面的客套。若真的是关切,早就命人去探望,既便亲临探视也不是不可。这时才说“听说”,不闲不淡地问是不是“好些”,这其中的疏远之情高澄自然听出来了。不由得就联想到,太子单独见侯景之后便对自己态度翻转,侯景其中作乱,太子也难免太左摇右摆,心思无定。
“箭伤突发,并无大碍,殿下忧劳惦念,子惠感念。”高澄不卑不亢地长跪起身而回道。
“看来大将军还是在建康居之不宜,不如在邺城游刃有余。”萧纲示意他坐,笑道。
这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就不是萧纲从前对待高澄的态度。
高澄抓住了太子这种变化,但是他不愿意过多解释,只是含笑不语。
太子萧纲真的是请魏使来饮酒的。什么黍米酣、秦州春,连洛阳白堕鹤筋居然都有。如此杂乱堆砌,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太子萧纲怠5豪饮笑劝之间气氛很快热烈了。
天气突变,骤然变冷,烈酒就变得特别有吸引力。而且谁都没想到,原本看着文质彬彬的太子萧纲,不只是诗书大家,也是饮酒大家。魏人谁见过这样的萧纲?几乎抛却仪节,呼朋引伴,豪放洒脱真如陶渊明一般。
太子亲为上寿,一轮接着一轮。来者不拒,高澄也就豪饮无度。传觞飞盏之间倒觉得把着衣单薄之阴冷、肩头伤处之疼痛,全都减轻了许多。但就是杂饮、乱饮,又急又猛,高澄已经很是昏昏欲醉了。
太子萧纲居然没有醉意真让人惊讶。
这时外面雨下大了。哗啦哗啦的大雨如同从天上倾倒而下,地上水泡连连,雨幕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刚才还若远若近,若隐若现的长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因为掀起的帘幕,外面的雨水溅得青幄中也半湿了。
这时有个小宦者要把门口的帘幕放下来,恰好被太子萧纲看到了,大声喝止。“羊侃尚书和王僧辩将军还在外面大雨里,不必放下帘幕。”
太子的话一出口,立刻把陈元康、崔季舒给惊到了。原本就觉得太子雨天相邀,又在江边设宴这事不寻常。原来连羊侃、王僧辩也都在。既然都在,又为什么不肯进来?偏要在外面淋雨?这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