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世子不是普通的王世子,他是国之柱石,权臣宰辅。如果几重利害关系相纠结的时候,以他的身份,就必须要有取舍。取舍的依据就是,哪一重利害关系更重要,更适合当下的情势和朝局,甚至是哪一重利害关系更牵扯到大魏社稷。
如果这么想起来,阿娈就心惊了。世子妃地位不保并不是毫无可能的。
“阿娈,世子来了!”一个小奴婢脚步轻快地从院门口跑进来,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惊喜地告诉阿娈。
阿娈猛然惊醒抬起头来看,果然看到高澄已经走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衫,在夜幕中倒很惹眼。阿娈心头的惊喜比任何时候更甚,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踏实的安全感,几乎就要热泪盈眶。
“郎主。”阿娈迎上来。同时她心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次好意外,高澄没有像以往一样直奔主题,匆匆进去,他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屋子,慢慢走到那株女贞树下,就立于刚才阿娈站着的那个地方。
盛夏夜晚,微风习习。月明星稀,苍穹无尽。不知道为什么,阿娈心里忽然涌上淡淡的感伤。如果世子妃真的被废了,是给郎主做妾室,还是被弃而由主上另外遣嫁?再想到这儿的时候,阿娈心里就不只是感伤,而是觉得元仲华实在是前路渺茫。即便是长公主,也免不了命运的捉弄。
“夫人睡了吗?”高澄没留意阿娈,抬头看着不远处元仲华住的屋子问了一句。
阿娈觉得世子有点奇怪。以往来了很少同她说话,直接就进去了,今天怎么会没话找话?睡没睡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想必……还没有睡……”阿娈回答得也不太肯定。
高澄本来盯着屋子里亮灯的窗户,转过身来奇怪地盯着阿娈。“怎么了?”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求世子怜惜世子妃。”阿娈禁不住问,也不敢左转右绕,索性伏地泣请,希望以求得高澄的怜悯。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知道这也是元仲华唯一的希望。她觉得废不废世子妃这事郎主自己是有处置权的。
阿娈心里对高澄并没有把握。她知道,以高澄的身份地位考虑这件事绝不会只想元仲华。况且世子也不是那种为了一个人因小失大的人。正相反,他是那种为了大势所趋会牺牲一个人的人。但世子妃又不是世子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人,这样想起来,元仲华的力量就显得太单薄了。
阿娈心里越想越悲,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知道什么了?”头顶上传来高澄询问的声音,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点温度。他不为她的哭泣所动,这让阿娈心里更觉得绝望了。
阿娈抬起头看着高澄波澜不惊、不为所动的脸,只能再次请求,“府里人都知道世子要废了世子妃。只求世子怜悯夫人有身孕别弃之不顾。”阿娈泪眼朦胧地看着高澄。
高澄心头压力重重。就是今天,几个时辰前,在太原公府,弟弟高洋也这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只是他所求与阿娈正相反。高洋求他废了元仲华。阿娈却所求有限,只请他不要抛弃元仲华。而在东柏堂,崔季舒慷慨陈辞,也请他为了大魏社稷、为了高氏、为了他自己废了元仲华。
所有矛盾都指向元仲华,但所有的议论和请求又都汇集在他这里。
“她知道吗?”高澄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这话问得阿娈心都冷了。世子没有否认他要废立,却只问世子妃知道不知道,怎么听都像是真有其事。
“不知道。”阿娈犹疑着回答,看着高澄。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高澄像是松了口气。别的绝口不提,只吩咐道,“尔等好好服侍夫人,别让她多心。”
阿娈觉得这吩咐更奇怪了,什么叫别多心?那就是别多想。怎么能别多想?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如果世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废掉元仲华,那就迟早都会知道。与其突如其来,不如现在缓缓劝说,晓以利害。
阿娈深知元仲华心重又装不住事。看高澄像是要走的样子,还跪在地上的阿娈膝行两步,出人意料地脱口唤道,“郎主留步。”
高澄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阿娈,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
“夫人在乎的不是嫡妃的名份……”阿娈有点勉为其难地低声说了一句。
高澄一言不发地看着阿娈。
阿娈原本以为世子听到这样的话至少会有点动情,但没想到他一点不为所动,下面的话她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也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仰望着高澄。两个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阿娈心里重重悲凉涌上心头,感叹元仲华原来在世子心里这么没份量。她知道爱慕世子的女郎数不胜数,世子司空见惯,不会放在心里。只是她一直觉得世子妃在世子心里比别人至少有一点点不同,原来还是她想错了。
高澄看着阿娈,满心里挫败。他想的和阿娈想的完全不同。元仲华是他多年养在身边的嫡妃。她五岁就嫁给他,他看着她从小长到大。他们夫妻名份早定,虽然一开始她年幼、他年少,谁都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中他早就把她放在心里了。
他知道她年纪小时和弟弟高洋一处,他们年纪相当、青梅竹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