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心里对云姜肃然起敬。云姜并不讳言相府是出了些事,但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这当然是心照不宣的事,赵贵服她这时还能想到替主公安抚他,托付他。
云姜是上车了,由着牛车往相府而去。但她心里是纠结的,并没有照那仆役说的“速归”。她心里觉得,这一刻也许就是夫人和郎主的最后一刻了,她何必一定要去搅扰?
赵贵命人护送牛车,他看着牛车远去,心里感叹不已。宇文泰身边女子如长公主元玉英者强之太过;如羊舜华者又过于清冷;乙弗氏甘淡而倔强。只有云姜是唯一个只在心里放着宇文泰,只为宇文泰着想,又难得能冷静镇定有见识,真堪称是大事可托的人,难得大气的深闺妇人。
赵贵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一定要把皇帝元宝炬送回宫去。此时宫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车骑将军于谨掌宫中宿卫军,想必不至于生乱吧?赵贵看一眼毫无动静的另一乘牛车,也不知道皇帝元宝炬在车里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或是在做什么。
宇文泰纵马驰过长安街头,这时街市上人流熙熙攘攘,突见一男子横冲直撞闯来,人人惊而心中甚怒,但见其面色如丧考妣便也骂几句就作罢了。
等到了大丞相府,宇文泰强勒住缰绳,坐骑蹄下生尘,嘶鸣不已。宇文泰不待那匹马安静下来,他便跳下马来,急急地大步冲入府门。等在门口迎候的奴仆也是南乔安置的,还来不及和郎主说一句话便不见了郎主的影子。
死寂沉沉的大丞相府这时突然喧沸起来了。婢仆奔走相告,显然都是在等着郎主回来。
宇文泰这时什么都顾不得,直往后园中元玉英住的那屋子里而去。远远便看到南乔站在门口翘首以待。南乔也看到了宇文泰,心里一喜,继而大悲,迎上来。宇文泰只看了南乔一眼,便推门而入。
南乔跟在后面一起进来。
屋子里面好安静。宇文泰看到了他和元玉英的嫡长子陀罗尼正从里面走出来,显然是哭过的样子。陀罗尼因为是嫡长子,元玉英教养甚严厉,这时虽年纪不大,但因素来成熟稳重,竟也恍然如少年了。
即便到了这时候,陀罗尼依然能恭敬持礼。
南乔命人将陀罗尼带了出去。然后看着宇文泰走入帘幕中去。
深色的云纹帐幕垂落,上面还有宴饮情景,但那样的欢乐场面再也没有了。帐幕之内只有宇文泰和元玉英两个人。
宇文泰看到床榻上躺着的元玉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日之内,元玉英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离开之前,元玉英虽也病重,但从外表看起来几乎无异于常人。她还可以和他温柔笑言,在他看来只是气虚体弱而已。
这时再看元玉英形貌已变,让宇文泰几乎不认识,这让他心头无比惊恐。他慢慢走过来,在榻边坐下来。执了元玉英枯瘦的手,轻轻笑道,“贤妻,黑獭回来迟了。”
一瞬间他心里是后悔的,何必一定要离开她?
元玉英努力一笑。曾经的倾城绝色,如今红颜已尽将成枯骨。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美丽,她的眸子这时暗淡无光,只能痴痴盯着宇文泰。
宇文泰突地想起刚成婚时,在洛阳的府第里,每每总是她迎候他回府。后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生了嫌隙?从此再无两心相交的一日?他此时心里唯有不尽的后悔。如果能让一切重新来过,他一定会好好待她。
几日前刚见元宝炬和乙弗氏生离死别,那毕竟是别人的事,当时他便心里觉得庆幸,总还有人远在长安等他归来。没想到大限今至便轮到他和元玉英作别。这时他才能体会到元宝炬当时心情。这时才是他心头最清楚的时候,他最不能离开的人便是元玉英。
“卿卿……”宇文泰握着元玉英的手已经泪如雨下。
“夫君……别伤心……”元玉英这时面上突生光彩,居然能说话了。她的眼睛看着宇文泰一刻不离。
这时的宇文泰首如飞蓬,青髭横生,再不是那年那天的那个英武青年男子。元玉英笑着安慰,反让宇文泰更心酸。直到这时,她反怕他更伤心。可他又岂能不伤心?
“妾已命……思敬……看管凤仪殿……”元玉英费力地又说了一句。
她的意思很明白,怕郁久闾氏再生祸患,不如干脆把她禁在凤仪殿中不许再出来。
宇文泰心头更痛。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替他想得这么周到。
“卿卿不必再多担心黑獭,只要卿卿安然无恙,黑獭愿倾尽所有只让卿留在黑獭身边。”宇文泰泣道,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这一天来得太晚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却已经太晚、太晚了。
元玉英笑了,足见欣慰。
宇文泰将元玉英抱起来。她已是轻若鸿毛。
“天命有时……夫君……切不可心急……”元玉英清清楚楚地说了这一句。
可眼前大限逼近,永别就在此刻,宇文泰哪儿还有心思想此事。元玉英就在自己的最后时刻,心里念念不忘的还全是他,还有谁能做到如此?
宇文泰这时心里最多的就是后悔。为了羊舜华,为了乙弗氏,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她的心。为了所谓大魏社稷,为了所谓他的霸业,他一次又一次地与身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