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晡时已将日入,天色暗淡下来。又因为是连阴雨的天气,显得比往常的同一时辰更昏暗些。
太子元钦和太子妃宇文氏奉行孝亲之道,每日都要晨昏定省。因为皇帝元宝炬病体缠绵了很久,还要侍疾。
今日太子元钦很早就从两仪殿出来,驾返承乾殿。怜爱看出来夫君有心事,虽也强装着无事,但她岂能真的以为他心里就和他表面上装的一样?怜爱知道她的父亲大丞相宇文泰也在两仪殿,而每当太子和大丞相一同在两仪殿议政之后,总是不开心的。
怜爱在慢慢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心里开始有点担忧。她知道夫君并不是个会隐忍的人,但是他在她面前是隐忍的。他为什么对她顾忌?一想就明白,当然是因为与她的父亲大丞相宇文泰有了矛盾。
怜爱表面上什么都没说没问,像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将夫君怏怏,便提议说父皇身子渐好了,今日天色尚早,正好可以去昭阳殿侍奉用膳。那时还未到晡时。
所以这一来在昭阳殿呆的时辰就不短了,其间倒也其乐融融。
太子和太子妃服侍在侧,皇帝元宝炬目前除了这一点点的天伦之乐,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乐趣了。所以,两仪殿内尽管此时还在讨论取洛阳之事,但昭阳殿里却无此烦人头痛之扰。
不知道宇文泰如果知道了他在两仪殿殚精竭虑,枵腹以待的时候,两仪殿内皇帝和太子、太子妃却共进晚膳,席间笑语不断,又是什么心情。
但是谁都没想到,柔然世子秃突佳把这和乐融融的场面给搅了。当皇帝元宝炬听到宦官进来禀报说,“柔然世子秃突佳在宫门外请求陛下召见。”的时候,元宝炬真是难以置信。
太子元钦也惊讶了,他盯着那禀报的宦官,似乎在研究他究竟会不会说谎。
怜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看了一眼那宦官就很快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在宫婢们看来,太子妃还是那么端庄平静,没有一点不当之举。
怜爱很像她的嫡母、长公主元玉英。
元宝炬忽然看了怜爱一眼,目光一扫又很快收了回去。沉吟着没说话,似乎是在犹豫。
元钦注意到了父亲的目光,也转头看了一眼怜爱,看到怜爱一脸的平静无事便也收回了目光。
“骠骑将军掌宿卫军,柔然世子能入宫必然是大丞相准许的。这时天晚了,父皇又欠安,还是请世子去两仪殿见大丞相更好些。”元钦分析得有条有理。其实他心里在想,秃突佳多半是为了皇后而来,这样的棘手之事,就算是父亲见了他也没办法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何况元钦本身就对皇后郁久闾氏恨之入骨。弑母之仇,他能忍着没有提剑闯入凤仪殿去杀她,已经是极度忍耐了。
元钦又看了一眼怜爱,心里想着,这事还是让怜爱躲开的好。
元钦这话说的很合元宝炬的心意,他确实不想见秃突佳。只要是和柔然沾到一点关系的人和事他都不想理会。
“也好,孤这多病之身怕也没有什么大用,柔然的事还是让大丞相去料理吧。”元宝炬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宦官们权当是皇帝的吩咐,领命出去了。
元钦就想着等秃突佳离去,他也要和怜爱回承乾殿去。
这时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气氛融洽时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元钦觉得时间不短了,想必秃突佳已经离泰头痛战事的同时,秃突佳还要找他麻烦,不定怎么暴怒。
怜爱忽然见夫君神思不属地一个人暗自发笑,不明白他想起什么,留意地看着他,抿着唇甚是温柔的样子,沉静不语。
“陛下!陛下!”突然一个宦官闯进殿来,惊慌不安地大声唤道。“柔然世子不从陛下之命,已经闯进来了。”这种闯宫的行径必然会生乱,宦官们见多了也都有了经验。不知道今晚又会发生什么事。
柔然皇后怒闯昭阳殿和太子元钦动手仿佛就是不久之前的事。皇后是女子尚且如此彪悍,更别提柔然世子还是个男子。刚才在宫门外对宦官们动起手来也已经是厉害无比了,难道今晚又有宫闱之变,令昭阳殿血流当场?
“拦住他!”元钦站起身向外大步走去,一边手指口说,“别让他惊了陛下。”走出殿门,他从自己的侍从手里接了剑,抽剑出鞘便冲入雨幕中去。
怜爱不由自主地也站起身来,神情紧张。
元宝炬怎么可能坐等。儿子是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元钦过于暴躁性烈,这正是他最担忧的。他又是提剑而去的。若是真的不小心杀了柔然世子,那岂不是立刻要兴起邦国大乱?
“拦住太子!”元宝炬声音颤抖地吩咐道,然后也向殿外走去。
这样一来,怜爱自然也要跟着出去。
雨幕中,闯入宫门的秃突佳看到迎面提剑而来的太子元钦怒气冲冲,他心里已经做了防备。
“竖子竟然闯入陛下寝宫,要谋反吗?”元钦举剑怒问。好在他还有理智,没有马上提剑直刺。
秃突佳也知道确实是自己阿姊落英和死了的武卫将军元毗合谋杀了太子的生母、废后乙弗氏,太子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但太子说不定哪天继统,他也迟早是柔然可汗,若是太子因他之故将来对柔然有恶感,这可是天大的坏事。
况且,他今日正是为了救落英有求而来,自然不能再和太子硬相抗衡。
“臣从无谋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