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和陈元康从瓮城下来,匆匆回到河阴县衙。
陈旧而破烂不堪的堂内满是灰尘,土气弥漫。急得如热锅之蚁的高季式正在堂上团团乱转。陈元康去了久久不回,他也不知道大将军高澄是什么态度,因此心里犹疑不定。
高澄那个纨袴脾气高季式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才觉得有点自己当时在气头上有点莽撞。可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连高澄面都不见立刻出城而去。反正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恰好这时无意向外面一探看,正好看到高澄和陈元康已经一前一后从庭院里穿过,正向堂上走来。
“大将军!”高季式立刻大呼一声从堂内奔了出去。
要按从前高澄到高敖曹营中拜为叔祖的规矩说起来,从渤海高氏族谱算,高澄也该称高季式一声“叔祖”,高澄只能算是高季式的孙子辈。但这话当然是连想都不敢想的,除非高季式自己不想活了。
高澄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高季式身上,他突然一声大喝又猛然跑出来出现在高澄眼前,倒把高澄吓一跳。看高季式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眼睛里满是期望,倒像是小孩受了委屈等着大人给自己出气,高澄心里都觉得好笑。
“子通怎么不守着碻磝,到河阴来做什么?”高澄对高季式倒没什么恶感。多少有点高敖曹的原因在内。高季式是高敖曹钟爱的幼弟。再也是因为念在高仲密反叛这事上,高季式怎么也算是告发有功的。
高澄往堂上走,高季式也跟进来,陈元康走在最后。
高季式这会儿才觉辞穷。他是奉命守碻磝的,没人让他去收复虎牢关。他私自去了,就算虎牢收复,他被人抢了功,那也是无将命而擅自出兵,怎么也轮不到告状的。
“子通,你的事大将军都知道了。”陈元康看高季式没说话,略有尴尬的样子,便替他圆场。
“大将军,侯景此人狡猾奸诈。他蒙蔽子通不要紧,大将军切切不可受他蒙蔽。此心地极其险恶,恐于大将军不利。”高季式这时候有勇气了,也有言辞了,立刻就满腔怒气了。
高季式说的又何尝不是高澄和陈元康想的。只是高澄没必要和高季式通统一气地在这儿大骂侯景,一点意义也没有。
“子通如此为吾忧心,吾铭感五内。”高澄耐下心来,语气尚算是平和,他自顾自地大模大样在胡床上坐下。“侯豫州尚算是对高王一片忠心,克取虎牢也是好意,总有益于河南战势。”
高澄说到这儿好像才想起来高季式还站着呢,他向下面指了指地上的席子。
高季式听高澄这话,心里就凉了,觉得侯景势大,就是大将军也不能奈他何。又见高澄让他坐,他受宠若惊,揖了揖,才席地坐下。
陈元康也坐下来。
“子通,”高澄语重心长地道,“汝心里且不可有怨。”
这话说的就有深意了。只说让高季式不要有怨气,可没说不要对谁有怨气,更没说不要对侯景有怨气。
陈元康看高季式如同没听到一样看着高澄,便提示道,“子通,大将军统兵百万,岂能如尔一般任性?大将军自有难处。”
高季式忽然明白过来,立刻长跪而揖道,“子通对大将军从无二心,愿以赤诚相对,甘愿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这话说得高澄心里极其舒服,终于松了口气吩咐道,“汝速回碻磝,守城在望即可。吾有何意,长猷自然知会于汝。”
高季式气都没喘匀又被高澄撵回去。
“切勿轻动。”高澄最后淡淡说了一句。
陈元康又一直把高季式送出城去,其间一再叮嘱,“切勿轻出。”
等陈元康回了县衙,刘桃枝也回来了,告诉他世子在后院。
陈元康进了后院,果然在屋子里找到高澄。
这屋子还是当日高澄中箭疗伤时的屋子,照旧阴冷、昏暗。这时整个院子里只有高澄和刚进来的陈元康。
陈元康进来见高澄正坐在榻上沉思。
高澄听到陈元康进来,抬头唤道,“长猷兄。”
“大将军是在担心侯景?”只有两个人,陈元康说话也没必要隐讳了。
高澄居然叹息一声。
“除了父王已无人能制约他。”高澄最头痛的就是这件事。
如今侯景占了虎牢,河南本来就是他经营多年的地域,这时不但势力加大,更成了大魏功臣。若不加安抚,反而见责,高澄就成了不容功臣,必遭人背后非议。再若有隙,谁知道侯景会不会做第二个高仲密,据虎牢而叛?
如果真是这样,那后果可真严重了。
高季式说的没错,侯景为人奸滑狡诈,想要动他,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只能等局势平定些再徐图之,慢慢削弱。
高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派遣专使去荥阳安抚褒奖侯景,当然是以高王的名义。
远离河南的州郡的蒲阪气氛比河南还紧张。
其实太子元钦和柱国大将军独孤信相处倒还融洽。
独孤信也看出来了,太子从出了都城长安,就一直都满是忿恨之意。不用问,独孤信心里也明白是为什么。毕竟那天两仪殿内他也是在场的。之前几次两仪殿中朝,大丞相宇文泰对太子是什么态度他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独孤信是个比于谨还沉稳、谨慎的人。甚至都谨慎得有点过分了。他当然不会当着太子的面说大丞相有问题,也不会反过来劝太子,他根本就闭口不提。元钦虽一腔不满,也不至于轻浮到随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