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腔的热情遭遇宇文泰的冷面相对。别说是赤诚相待,共破敌军了,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时才明白宇文泰之难相处。高仲密感觉自己竟被束之高阁了。
尤其是虎牢关被豫州刺史侯景夺,竟让高仲密去率兵攻打侯景,将之夺回。侯景本就是高王派遣来擒叛臣的,宇文泰让他自己送上门去,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为了夺回虎牢,竟一点不顾他的面子,更别说为之出头了,高仲密心都冷了。
虎牢一丢,高仲密心里更沉重生了警惕。宇文泰见他不去夺虎牢,又让他独自率军去邙山劫故主高澄的大营,高仲密不得不又拒绝了。高澄挟威势而来,他若带着自己的部众去劫营,说不定大部分士卒立刻就倒戈相向了,他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宇文泰这纯属是利用,根本不拿他的性命当回事,高仲密又岂能不明白。
可宇文泰又再次冷下脸来,把心里的不快都写在了脸上,高仲密当然看得见。宇文泰出于种种原因按捺下来,没有和他翻脸,令他守洛阳,但不用说高仲密心里也清楚,要是再丢了洛阳,他就不用去长安了。
高仲密更没想到的是,越怕有事越有事,宇文泰和于谨刚离开洛阳城没多久,侯景居然率大军来攻洛阳。他对侯景,说实话,心里就先有了怯意。不说侯景心机深有计谋,本就是勇将,若从东魏这儿说,侯景是奉命来擒叛臣的,名正言顺。
他,成了叛臣。不是那怀朔镇兵欲攀附渤海高氏的时候了,他的三弟高敖曹也死了。高仲密在侯景重兵临城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点凄凉。
洛阳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劫。
为了将洛阳城攻下,侯景无所不用其极。他知道他的时间不会很多,若不能速速攻下洛阳,待到宇文泰回来,他便退也不是,攻也不是。真若退却,不如当初不来。若再接着攻打,那便是公然与宇文泰相敌对,之前他所做的那些功夫可就全白做了。
但是,面对高仲密这个叛臣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用顾虑了。
侯景带的全是自己的豫州部曲,是多年来用惯了的,只要他将令一出,无不从命。为了将命达成,将自己性命陪上都在所不昔。而随高仲密守城的部卒是随之而叛了国的东魏士卒,这时先就底气不足,导致行事犹豫、迟疑,又岂能大胜?
侯景日夜攻城,一刻不息。攻城战车接连不断地重重撞击城门。又缘城墙下挖深堑欲从城墙下钻入,可里应外合。大风起时,将箭头缚松麻浸油占火射向城头而顺势火攻……凡是能想到的都用到,只为尽快攻下此城。
高仲密本就计谋不如侯景,侯景又花样百出,他只能疲于应付,尚且应接不暇,又哪里能有精神想退敌之策?这时他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什么当初一时意气用事,以至于做了这叛国之臣。
洛阳城破那天,一点风也没有,但是天冷极了。望着洛阳城郊外一片荒芜,高仲密忽然怀疑,明年春草葳蕤时,他是否还能看得见?
天空格外蓝,一丝云彩也没有,这么好的天气,让人觉得格外明亮耀眼的阳光下是一派祥和,没有过什么血腥之事。
高仲密被阳光刺了眼,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眼前浮现起多年前往事。那时高欢从信都而来,攻入洛阳城,弑杀洛阳的皇帝元恭以及他自己从信都带来的小皇帝元朗。
在洛阳郊外给二帝送葬时,高欢哭得如丧考妣,仿佛弑君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仇敌。
高仲密记得,那天是春和景明的好天气。当时他全不把皇帝之死放在心上。怎么会想到今日?
“高刺史。”高仲密忽然听到那阴沉的声音,略含着讥讽。不用说了,就是侯景。
他睁开眼睛,并未理会。左顾右盼,尸骨遍野,血流成河。烽烟未熄,受了重创的洛阳城似乎马上就要坍塌而毁坏殆尽了。
“高刺史还有心情感时伤事?”侯景摆摆手不让人跟着,自己跛足点地慢慢走到高仲密身边,打着量着高仲密发乱衣破被绑缚的样子。
“侯司徒的儿子在高澄小儿手中,难怪为了小儿不惜己命。”高仲密感叹道。他心里想起了李昌仪,心里对高澄之恨加倍。
“听说那鲜卑小儿趁高刺史不在邺都便登堂入室与尔夫人****共寝?已公然将其视为外妇,邺城无人不知。”侯景是专挑难听的说,有意让高仲密心里气愤不已。可他还偏要做出一副格外同情的样子。
“小儿必遭天遣!”高仲密仰天怒道。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主动挨近了侯景放低了声音求道,“郡公与我同病相怜,何不放我性命,我可率兵去杀之,也解了郡公公子为质之辱。”
侯景认真听高仲密说完,连连摇头,满面惋惜,“公已自身性命难保,还想杀高澄?”
“郡公为何不肯放我?”高仲密关切地问。相信这个时候只要侯景提条件,他必是事事应承。
“自然不能放,尔此时杀不杀高澄与我无干,更对我无利。若我斩杀汝,在高王处便是有功之臣,自然受高王厚待。高王正当盛年,鲜卑小儿一时难以接位,我自然有时机对付他。”他瞟着高仲密,不屑道,“仲密兄痴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