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用不了冰,那就用火。这也是高澄的主意。自从火烧河桥之后,高澄好像心里豁然洞开。
火箭虽未让西魏军受到致命重创,但毕竟损失不少,又大大削磨了西魏军的锐气。原本以为劫营突袭是不为所知的事,谁知道居然反倒是自己中了东寇之计被算计了,这对西魏军的军心稳定来说起到了颠覆性的坏作用。甚至可以说西魏军是以一种不得不为的悲情之态冲向了东魏军大营。
“长猷兄,成败在此一举!”身着明光铠的高澄在马上举剑示意。
“大将军放心!”陈元康话音未落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这是一场没有阵法的混战,相当于两军肉搏。黑暗之中谁都看不清楚谁,曾经的大魏天下一分为二,而今天终于又迎来了兄弟相残。这是真正的你死我亡之战,杀到最后甚至不清楚身边是同袍还是敌军,只要有人想靠近,只要感觉到身边有人,立刻就起杀念,毫不犹豫地置对方于死地。因为唯有这样自己才能活。在这样你死我活的地境遇里可能真的忘了初衷是什么。什么大魏社稷,什么大丞相、大将军,什么奇袭,什么夺取邺都,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东魏军大营里,宇文泰在寝帐中也能听到外面的的喊杀声。这喊杀声从天黑时一直到天亮就没有止歇过。
自从头天高澄来探望过他,也让太医令来诊治过,然后就再也没来。一天一夜过去了,宇文泰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猜到必是李虎率军来袭,想要救援,终于和高澄混战起来了。
当下要紧之事,他必须要脱身出去,还要找到于谨、赵贵,集合被俘的残部与李虎里应外合。
他早就退烧了。风寒虽也可能是要人性命的症候,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这个。如果他真被囚禁于此,被迫跟着高澄回了邺城,不得不在东魏庙堂上为臣,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宇文泰满身是汗,尽管还虚弱无力,但他只知道眼前是唯一的机会,必须要抓住。他早知道高澄是不信任侯和的,幸好对于他来说侯和是可利用的。只能也必须从侯和身上下手了。
宇文泰击掌传声唤人。
士卒见过这几日大将军对这个被俘的西寇态度亲密,极为关注,他生了病大将军也很在意。隐约听到过大将军唤他“姑父”,还说要带他一同回邺城。这样的人物很可能马上在邺城朝堂上就又成了手握权柄的重臣,所以士卒对宇文泰甚是恭敬。
“吾心痛难忍,快快去唤侯将军来。”宇文泰捂着胸口蹙眉忍痛的样子。
士卒一怔。
宇文泰不理他,只管自己一声接一声地倒气。
士卒忽然猛醒,一溜烟地转身奔了出去。
大将军之前交待过令武卫将军侯和看守西寇,这事士卒知道。他也知道这西寇这几日多病,初冬时节天气多变,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大将军问责起来要有人承担,所以他忙不迭地便去请侯和。
侯和也是赶忙而来。
营中人都被高澄和陈元康带去迎战了。所余皆老弱残部,不然就是西贼的俘虏。侯和心里对高澄自然是不满的,把他放在营中不带他出战,明显就是不信任他。
而且他的父亲郡公侯景在河南接二连三地立大功,难道高澄是怕他们父子功劳太过,所以才有意压制?他甚至心里突发奇想,如果他父亲侯景有朝一日取代高王,那么他岂不是也可以取代高澄?
侯和进了寝帐见宇文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这才想起来还未唤太医令来,又赶紧命那士卒去请太医令。他走到榻前跪坐下来,俯视着宇文泰问道,“丞相何处有恙?”
宇文泰睁开眼睛。
侯和被他盯得身上一寒。
对于宇文泰,他是不敢怠慢的,父亲侯景和西魏大丞相的交往他自然也知道一些。而前些日子宇文泰来袭营,正是他把宇文泰和于谨放了进来,并且指明方向。事实证明,他最后是被利用了。
“侯将军前途堪忧。”宇文泰放低了声音不急不慢地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丞相何出此言?”侯和果然上勾了,甚至都忘了宇文泰这时要紧的是让太医令赶紧诊治。
“汝父功劳太盛,岂能不遭高王和大将军忌讳?”宇文泰的语气略显私密。
“高王甚是器重家君。”侯和不服。
“大将军呢?”宇文泰反问。
他算是问到关键处了。高澄和侯景互相看不顺眼这也是东魏人尽皆知的事。
“大将军连汝父都不放在眼里,又岂能将将军放入眼中?”宇文泰提醒他。
侯和真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侯豫州是聪明人,侯将军自然也不愚吧?”宇文泰慢慢从榻上坐起身来。
天亮了,几个时辰的厮杀之后邙山脚下几乎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多的是横死的部将士卒,不仅西魏军损失残重,就是东魏军也伤亡过半。
高澄一路往前冲杀,这时身边倒没见多少西贼,尤其李虎、李穆,更是不见踪影。他自己身边也只剩刘桃枝,连陈元康也不知在何处。再要往前去就到洛阳城下了。他忽然想起来,侯景就在洛阳城中,邙山这么大的阵仗,侯景不可能不知道,怎么龟缩城中连面都不露呢?
“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