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一声呼喊传来。
重重的马蹄声听起来清晰有力,其余步子重重叠叠,连绵不绝于耳,这好像是很一支整齐有序而人数众多的东魏军士卒。
被刘桃枝扶起来的高澄遁声而望。
来的人是大都督高岳。
禁谷之外的大战这时已经了结。西魏柱国大将军,太尉李虎终究不敌高岳,柱国大将军、大司马独孤信与司空李弼也护卫着太子元钦败走了。这一战西魏军损兵折将,几乎是六军损失殆尽。
然而东魏军虽胜,也一样损失惨重。只有豫州刺史侯景部保全较多。河南之乱终于平复,就算是不能一举灭西贼、夺长安,但总算是争回了河南诸州郡的控制权。
东魏大将军高澄退守小关,各路东魏军也纷纷赴小关集结,听从大将军之命,以定下一步策略。
不提小关,暂说潼关。
如血的残阳早就失去了力量,不能再照亮四围。当它彻底堕落下去的时候,潼关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不知前途之险。
西魏军的人马也接到指令,纷纷入关听调。大司马独孤信、司空李弼护卫太子元钦入关时个个都心情沉重。
太子元钦已经知道是父亲、皇帝元宝炬亲率护卫宫中和京畿的虎豹骑来驰援,这才夺回了因他之失而丢掉的潼关。但是皇帝因此而受了重伤,夺回潼关,这是血的代价,也许还是命的代价。
来传消息之人虽未明说,但这语气里的沉重让元钦已经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大魏天日之变,也许就在眼前。他还未曾想过,甚至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这一天会真的到来,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元钦甩蹬下马,大魏营塞就在眼前。他一路无话,也无心听别人说,这时营塞已到眼前,他反倒有点迟疑了。
独孤信、李弼纷纷下马跟上来。两个人还算是镇定。
也许是因为天黑,也许是因为心里沉重,元钦急步往前没走出多远,突然便是一踉跄,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幸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李弼扶住了他。
“殿下小心。”只后一步的独孤信也跟上来,不知是在提醒还是在告诫。
元钦没说话,推开扶着他的李弼,又继续向那略有灯火、最大的军帐走去。
这军帐便是急切之间搭起来的中军大帐,这时充作安置皇帝的御帐所用。当守卫在外面的骠骑将军赵贵看到有人走近时迎上来。
赵贵看到来了数人,等走到眼前才能辨出是太子元钦和李弼、独孤信,他却仍拦在前面不肯放行。
“殿下稍候,主上正召见丞相。”赵贵行军礼见太子,但并没有放他往前而进帐的意思。
“赵元贵,尔真是大胆!我父子之事尔也敢管?难道是丞相之命不成?”元钦这时似干柴遇烈火,立刻就蹿起火来。
这话听起来极不适宜。时间不合适,场合不合适,与闻的人不合适,说话人的身份不合适。总之就是完全不该说的话。
“殿下息怒。”还是李弼在身后拉住了元钦。
赵贵冷面相对,不说话也不动,意思很明白。
独孤信跟紧跟在太子身后,但他也没说话,只是略含不满地看了赵贵一眼。
元钦并不知道,他这时说的话,军帐中的皇帝元宝炬和丞相宇文泰都听到了。
灯昏帐深,然而军帐不比宫室,毕竟单薄,又无遮挡,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中军大帐中临时设了一榻,受伤的西魏皇帝元宝炬就躺在榻上。丞相宇文泰跪坐于榻前席上看着榻上的皇帝沉默不语。太医令跪在皇帝头侧身子倒是笔直,但也垂首不语,一句话不敢说,也一动不敢动。丞相宇文泰对太医令视若无物。
不只皇帝元宝炬和丞相宇文泰,就是太医令把太子元钦的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因此才如此战战兢兢。
榻上的元宝炬好久都一动不动,真如同尸身一般。这时他终于努力地翻转身子对着榻侧的宇文泰。虽然他一目已坏,帐中又昏暗,但凭感觉,他知道宇文泰在哪个方向。
“丞相……”元宝炬努力向宇文泰伸来他的手臂。
“陛下。”宇文泰的声音沉着而冰冷,立刻回答了他。但是宇文泰没有伸出手去接他的手。
宇文泰跪坐不动,元宝炬那只手因为找不到目标,又没有足够的力气,最后还是垂落了下去。
“陛下切勿乱动……”跪着的太医令往前膝行,但他终究没敢再接近皇帝,不敢伸手去碰他一碰。
元宝炬沉默了,又静止了。他这时才想起来还有太医令在。
“帐中有何人?”元宝炬虚弱地问道,同时努力抬头伸颈去看,他眼前是模糊不清的。
“陛下有话但讲不妨,只有臣在。”宇文泰的声音在元宝炬听来格外高亮。
宇文泰根本没有看太医令一眼,也没把太医令算成人。
“太医令……退下……”元宝炬向着太医令的方向吩咐道。他能看到太医令的人影。
太医令看一眼丞相,宇文泰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太医令只能按皇帝的命令应诺而退。其实他心里明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是否留在这里已经无关紧要了。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丞相!”元宝炬用尽力气挣扎着想起来,同时大声喝道。像是危急濒死之人找到了救命的良方。
他真的是濒死之人。
“陛下有何吩咐?”宇文泰终于把身子挪近了一些。
他盯着元宝炬。元宝炬那只被高澄的金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