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矩一旦有变,就会惹人猜疑,流言必然会指向他不希望的方向。所以他只能匆匆而归,在邺城悬心悬胆地等消息。即便知道结果是一定的,但这个过程中可生变之处太多。稍一疏忽就会他就会身死灭家,这个过程太煎熬了。
孙腾是高欢刻意用心挑选去承遗命之人。不惹眼,不会引起旁观者的猜忌,又能以高欢之命不加违逆。最重要的一点是,平日与世子还有另外别的公子都没有过分的亲厚。这些就是高欢挑中了孙腾的原因。
高澄自然知道孙腾是去承遗命的。按理说父亲一定有重要的话交待给孙腾,孙腾回了邺城应该先来见世子。高澄正是在等孙腾回来,把邺城安排妥当,然后再赴晋阳。
可是设想了多少都没有想到,孙腾一回来居然直接就去了太原公高洋府里。这究竟是父亲高欢的意思,还是孙腾自己的意思?如果是父亲高欢的意思,高澄倒是心里不会太过怀疑。这是父子之间的默契。如果是孙腾自己的意思,在承命之后先选择了亲近太原公高洋,那么问题可能就会很严重。非常严重。
“世子别担忧,孙龙雀意图不明。只要他露出一点被降服的意思,就让长猷先处置了他。”为了高澄,尤其这种夺权夺位又性命攸关的事,崔季舒一点不心慈手软。
“先要知道高王究竟如何了。”高澄恨不得现在就能插翅飞到晋阳去。
双堂长信轩里点起了灯,灯光并不十分明亮,只以能视物为目的,并不要看得十分清楚。
太原公高洋坐在席上,看着眼前拜见他的孙腾。
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洛阳的旧事。那时他的父亲高欢以平尔朱氏余孽为理由,从信都将兵入洛阳。在永宁寺的佛塔下,正是孙腾亲手弑杀了高欢在信都时立的小皇帝元朗。
当时那个血腥的场面,佛塔下横着元恭、元朗二帝的尸身,高洋一辈子都不会忘。奇怪的是他从未害怕过。倒是他的大兄高澄当时显露出了惊恐。他还记得当时的父亲真堪称铁血之腕,力推狂澜,把握时势,没有一个人敢不从之。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为得这么快……
高洋心里忽然升起了冲动的豪情。他从来没有过这样。
“太原公,下官受了高王之重托,日夜兼程从晋阳赶回来,第一个来见太原公,有内情回禀。”孙腾的声音打断了高洋的沉思。
默然坐在阴影里的杨愔仔细静听。
“孙太保,”高洋从沉思中醒来,难得他声音平静。“太保既是承我父王之重托,归邺城应当先去见我大兄、世子大将军。即便父王有命于我,也应当世子唤我去传命。怎么太保如此心急,失了规矩?”
高洋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太原公当日是因快刀斩乱麻而被高王青眼,当时何等英明果决,今日怎么糊涂起来?”孙腾霍然起身,直指高洋,“下官受的是高王遗命,晋阳和邺城即将大乱,到时候天下震动,太原公忍见高王不瞑目,高氏基业一日崩摧否?腾深受高王厚恩,尚自以为有责,愿扶太原公临危受命以继高王之基。太原公再要推辞不受,必是不信任龙雀,龙雀也只有一死以追随高王。”
孙腾说完毫不犹疑地转身便大步向外面走去。其绝决之意不可阻挡。
高洋听到“遗命”这两个字已经是眩晕不止。他突然兴奋之极,瞬间有种龙入深海之意。再听孙腾说愿辅之以继基业,高洋在恍惚之中猛然醒来觉得他是受了父亲的遗命,整个高氏的重托此刻就在他的身上。
“太保!”高洋下意识地大喝道。
他不能让孙腾走,不能让他离开。
孙腾充耳不闻,不作停留。
“太保留步!太保受命相辅,为何又弃我而去?”高洋也猛然起身。
只有杨愔仍是未动,他仍坐于席上仔细看这两个人。
孙腾并不是高澄的亲信,这点杨愔很清楚。
孙腾终于被打动了,止步回身看着高洋,“太原公信我乎?”
高洋离席走到孙腾面前盯着他,“太保因何弃大兄而择子进?”
孙腾大笑道,“龙雀从未是大将军心腹。大将军也从不提携龙雀。太原公难道忘记了?当日在洛阳永宁塔下,龙雀弑杀皇帝元朗,从那时起世子便嫌弃龙雀是弑君之臣。龙雀多方亲近,后又进献舞姬,反让世子妃和世子起了嫌隙,后又世子被废……这些事一一在前,大将军怎么肯再与龙雀相交好?不记恨下官,肯留下官性命已经是幸事了。”
“太保只为保命?”高洋眸子似有火焰烧灼一般地盯着孙腾又逼问他。
“龙雀跟着高王也是一时之贵,若是世子继位,下官连性命都不保,何来之贵?”
“太保有何所求?”高洋还是不肯放过孙腾。
“腾乃一俗人。在洛阳时欲求娶平原公主,世子暗中作梗,不许下官求之,下官一直抱恨在心。”孙腾突然翻出前尘往事,看来是积在心里甚深。
“平原公主已死。”杨愔忽然站起来。
平原公主指的就是随出帝元修西逃的元明月。
“下官不专心于一人,只愿如高王在时富贵永相伴,也不妨另觅佳人。”孙腾坦言。
其实听起来,孙腾和世子高澄倒也并没有什么过于尖锐的矛盾,但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