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几个臣子已经交换过眼色,一起向皇帝叩辞出去了。
天黑了,没有了阳光,即便已到仲春,夜里还是微有寒意。
大丞相府的后宅里,云姜一直到两个小郎君弥俄突和祢罗突睡得深沉以后,一切琐事才算是完结了。南乔就是在这个时候向她进言的。
云姜住的屋子比起原来长公主、嫡夫人元玉英的屋子简陋许多,她好像也并不在意,心思只在两个小郎君身上。
对长公主遗留下的世子陀罗尼保持着一种很有分寸又恰到好处的关照,并不多事。其他就是该任由决断的事也总是以静制动,从来不多兴一事。名义上代主中馈,而这个“代”字,云姜把握得很好。
“云姬,郎主回来了,赵太保和骠骑将军也来了。郎主很不高兴,听说是宫里出了大事,也不知道大娘子怎么样。”南乔向跪坐在席上的云姜回禀。
这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正是一天里云姜刚刚能轻松下来,能安静的一刻,她往往不喜欢奴婢们打扰,而南乔是例外。她对南乔是格外优遇的。
南乔对云姜的态度也是从刚开始的欲拒还迎,心情复杂,到后来的放下心结,再到现在的信服。越来越觉得云姜可依可托,心里总感叹长公主看人目光如炬。
南乔话里的“骠骑将军”其实是指宇文护,他也得到了江陵侯的爵位。这个人总是在不动声色中出其不意,现在不管是在宇文泰府里,还是在长安的大魏庙堂,宇文护都成了不容忽视的人物。
难得的是,宇文护不谄媚,对宇文泰的世子礼敬而不以小人之态过分亲热。
中山郡公赵贵现在任升太保,也仍保留着骠骑将军的官职,甚至兼任御史中尉,有开府之权,称得上是炽手可热。他一直都是宇文泰毫无疑问的心腹。
倒是宇文泰自己,在邙山之败后欲辞去大丞相,皇帝元钦固不许辞。宇文泰最后还是拒绝了皇帝想把他的爵位从安定公变为安定郡王的意图。
“大娘子”更是只有在云姜面前南乔才会叫出来的称呼,指的是长公主元玉英抚养长大的女儿、宫里的皇后宇文怜爱。
“皇后前几天命人来吩咐说想回府看看,可能就是这几天吧。”云姜没直接去接南乔的话题,但南乔很快就明白了云姜坐以观变的意思。
云姜不是一个遇事风风火火的人。
“弥俄突昨日和今日都不再咳嗽,想是病好了,也该带着他去给父亲定省,拜见兄长,懂得孝悌之道才是。”云姜又缓缓絮语。
园子里,宇文泰的书斋,气氛可就没那么温和了。书斋外面,远远站着的奴婢们虽然听不清楚里面说话的声音,但能听到咆哮的怒吼。而从声音里辨别出来居然不是郎主大丞相,而是赵太保。
宇文护安之若素地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书斋里的灯没几盏,他又坐在不显眼的地方,谁都没留意他是什么神色。
宇文泰也没理会赵贵,任由赵贵发脾气。其实是因为,赵贵发脾气就是等于是他发脾气,他也一样是消气的。
赵贵胡乱痛骂了一阵,并无所指,但三个人心里谁都清楚他骂的是谁。
赵贵骂累了,自己回到宇文泰面前的几案边坐下来,正好和宇文泰隔着几案相对。宇文护离他们就稍远一些,变成了他是旁听的格局。
“主公,”赵贵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与主公做对,处处吹毛求疵,根本就是事事针对主公,主公何必还要再忍下去?先帝临终不是也曾经说过,主公可自立?”
赵贵巴望着宇文泰能赶紧下了这个决心。当日就是他把宇文泰推上了大行台之位,一举取得关中为本身之本。今天在赵贵看来,宇文泰为了元氏实在是尽心尽力,但奈何元氏气数已尽,那还有什么必要死守不放?难道真要等着被东寇灭了的那一日才后悔吗?所以这样的话在赵贵看来,没有任何说不出口之处。
“元贵,国不定安之时岂能生变?我的心元贵还不明白?是否取而代之不是吾从来之愿。东寇不灭,我哪儿来的这种心思?我之痛惜只在苏先生,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宇文泰并没有痛斥赵贵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宇文护看得清清楚楚。
主公对苏绰这么忧心,赵贵是完全理解的。苏绰确实是给宇文泰出了不少的主意,也确实条条都有建树,这是无可否认的。
赵贵疏解了怨恨,已经是夜深了,便告辞而去。只是他临去时没有留意坐在暗影里的宇文护一动没动,没有要跟着他一起离开的意思。
等到赵贵出去,屋子里沉寂下来,安静得像没有人似的。直到过了一刻,宇文护才起身从暗影里走出来。他走到宇文泰面前,在刚才赵贵坐过的地方坐下来。
“叔父,”他端详着宇文泰的脸色,“太保说的没错。”他首先肯定了赵贵的意图。至于他肯定的是赵贵的什么意图,不用解释宇文泰自然明白。
宇文泰抬起头盯着侄儿,“这么说你也和他想的一样?”看不出来他是肯定还是否定,究竟是赞许还是不许。
“侄儿和他想的不一样。”没想到宇文护否定了。
宇文泰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尔究竟何意也?”仍然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叔父自立已是顺应天意民心的事,但侄儿劝叔父:取而代之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