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的解释不是没有道理。
陈元康蹙着眉不说话。
崔季舒还沉浸在美酒中。
崔暹劝道,“高王不能太相信侯景。再说,且先不论侯景如何。主上对这事不置一辞,又是什么意思?”
高澄一杯接一杯饮冰凉的蒲桃酒,只有这样才让他暂时冷静得下来。不当回事地道,“这个痴人,他能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痴人”这种话高澄确实是私下里和崔季舒这么说过。但是像这种议事的时候公然提起,明显不把元善见放在眼里,还真的没有。
人人都觉得高澄有点反常。
议事议了几天,都觉得累了,看样子也该散了。反正侯景的事是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也只能先静下心来再说。
偏偏就这个时候,宫里的人来了。说主上有急事请高王入宫商议。
椒房殿里,皇后高远君正是不舒服的时候。她身子沉重,又天气酷热,胃口一点没有,双足浮肿得厉害。怎么都是哪里也不舒服。
小虎匆匆回来,对着皇后耳语。
高远君反而冷静下来了,对着玻璃窗大致能看到院子里绿叶成荫的样子,感受着那种闷热里的宁静。她觉得奇怪。
皇帝召见高王,在太极殿。不是苑中昭台殿,不是后寝仁寿宫。太极殿一向是行重大典议和大朝的地方,皇帝有什么事非要在太极殿召见她长兄?
而且听说宗室还有重臣都在。高远君怎么想怎么觉得像是兴师问罪。那个侯景的帛书她也知道了。又觉得皇帝不应该凭这个就向大兄高澄责问。皇帝心里究竟和谁亲近?
“主上召见的人里有没有太原公?”高远君问。
“没有。”小虎很肯定地说。
高远君有点犹豫。她也是身处高难。自从进宫主中馈,她对夫君倾尽了心思。知道大魏实质上父兄秉政,她怕夫君对她这个皇后不舒服,总是谨慎小心不露出骄狂来。
可这件事本来就是矛盾的。父兄真要势败,她这个皇后还当得下去吗?
“去把太原公夫人请进宫来,说我好久不见,十分想念。”高远君忽然吩咐道。
她不便在这个时候公然召二兄太原公高洋入宫。而且,她突然在心里有种预感:就算是她召见,二兄高洋也未必肯来。总觉得他这些日子好像深居简出刻意陷于暗处。这更让高远君心里疑虑。
她不能和二兄疏远,这是肯定的。这时候也只能借助太原公夫人李祖娥了。先看看情形。如果真有事,把李祖娥留住,就说她忽生意外,让高洋来入宫接人。高远君想,真要是大兄有什么事,二兄就是从高氏存亡的角度想,也不会真的坐壁上观吧?
还没等小虎去吩咐,高远君又唤住了她。
高远君觉得只召见李祖娥有点太突兀。长公主元仲华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了。眼看就是高王嫡妃,而且元仲华与她关系特殊,不能太疏远。于是便传命去高王府把长公主也请进宫来。
严阵以待,高澄很久没见过这种形势了。
其实细细想起来,元善见对他从来没用过这种方式。事先闷声不响,突然召齐了人摆足了阵势,再召他入宫来见……看来元善见是早就动了心思,不是忽发奇想。
高澄突然想到了慕容绍宗派来给他送信的人,就在恰到邺城时出了意外,这不会真的是个巧合吧?
太极殿外,远远地看到长长的玉阶直通大殿,而太极殿高高在上,无比得庄重威严。这时太阳光强烈地照在空旷而没有一点遮蔽的空地上,高澄已经是额上见汗。
刚才喝了的许多蒲桃酒这时才在他体内发酵起来,他颇有些头晕,不知道是不是被极亮的阳光晃得有点眼前视物不清。
别人只看到高王面有红晕,像施了燕脂似的,看起来颜色极美。可谁都不知道,高澄这时候胃里难受得几乎要承受不住。
这些日子忧虑多思,寝食不安。夜不能眠,饮食俱废。刚才心浮气躁,贪凉多饮,偏就现在发作起来。他额上的汗都是冷汗,肤色白里透红也全都是惨白加不正常的酡红,嘴唇有种妖孽怪异的紫色透出倒格外妖艳。
还是跟着的黄门侍郎崔季舒心细。当终于走上长长的玉阶,高高在上的时候,他挨近了高澄扶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问,“阿惠,你是不是不舒服?”
“无恙。”高澄不肯承认。他要想着太极殿里此刻是什么情景。自己虽然很不舒服,但实在是没心思去理会自己。
等在殿外的林兴仁看到高澄走上来,他也迎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叫“高王”行礼。然后便绷着脸说,“主上只请高王一人进去。”
崔季舒被堂而皇之地拦在外面。
高澄倒没在意崔季舒,他强忍着胃里抽痛进了太极殿。
林兴仁把崔季舒丢在外面,自己也跟了进去。他是皇帝内侍,自然是来去自由。
太极殿今天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空旷,因为人少。平时典仪也好,大朝也好,都是济济一堂。今天殿内只有皇帝元善见、几个宗室藩王、三公九卿也并不是人人都在。
高澄进来的时候,殿内鸦雀无声,坐者安坐、立者也纹丝不动。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殿内气氛明显紧张,有一种莫大的威压在空气中像是凝结了一般。
高澄目不斜视上殿。
元善见高高在上端坐,看着高澄走到自己眼前。他心里忽然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