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愔想了想才想起来,是献武王高欢的妾室郑大车。郑大车一直随着王太妃娄氏住在城外的窟寺里。
郑氏是实足的聪明人。
高洋头也没回,满面不快。他几乎从不这么把心思直接写在脸上。
杨愔迎上去。
山门早就关闭了。
高洋径直往前面石梯走去,徒步下山。
杨愔跟上来。
一直下到半山处,高洋停下来。石梯上前后无人,这是滏山的深处。
“主公是不是未见到王太妃?”杨愔察看高洋神色问道。
高洋远眺山中苍翠之色,就是不看杨愔,他从来不会如此。杨愔也觉得他反常。他从他眼睛里看到从来没看到过的伤感,极为动容。
“长史说的不错。”高洋终于转过头来。“王太妃不肯见我,在她心里我究竟还是比不过大兄。”
高洋突然转过身大步而去,当他走到山岩下已经从腰间抽出匕首,对着一株苍天大树狠狠刺了过去。然后就像是疯狂了一样,不停地猛刺树干。接着着又把怒火转向了旁边的岩壁以及雕在岩壁上的佛龛……
他人已经完全疯狂。那株几乎合抱的大树树干上密布刀痕、深洞,地上全是散落的树皮、木屑、枝叶……旁边的岩壁坚硬,只有浅浅的划痕,但是那雕刻精美的佛龛已经被他蛮力所毁。
“主公!”杨愔大叫一声扑过来。
他本来是想任他发泄一刻,出了气想也就好了。可是没想到他越发作越厉害。
杨愔是虔诚信徒,见高洋连神佛都不畏惧了,动手毁佛龛,他已经是大惊失色。
“太原公住手!”杨愔大叫道。
就在他惊呼出声的时候,那佛龛里的一尊佛像竟已被高洋削首。
“砰”的一声,佛头坠地,远远地滚落出去。
高洋这才解了恨,转过身来,身子已软,靠着岩壁气喘吁吁,他像是看朽木腐石一般看了一眼那同样盯着他看的佛头。
那佛头肉髻含笑,原本很宁静慈蔼的眼神这时清清楚楚地布满了嘲讽。
杨愔惊得目瞪口呆,看看高洋,又看看佛头。他心里几乎要崩溃了。
突然,高洋撑着岩壁直起身子,他盯着那佛头大喝一声,“大兄!”他一步一步向佛头走去。
“主公千万不可!”杨愔立刻看懂了他的意图,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高洋。
高洋伸手一把从颈后抓住了杨愔的衣领。他太用力了,杨愔的身子被牵得往后倒去。高洋用力抓紧了他的衣领步步逼近上来。
杨愔没有一点控制力,因为他几乎要窒息而死了。高洋忽然松手,将他用力一推。杨愔向后倒下去时身子抵在了他身后的岩壁上。高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正是用力将杨愔头颅死死按在岩壁上。他脑后是连续的尖锐突起,杨愔觉得那些尖锐的突起硌得他后脑巨痛,就好像已经刺入他头颅中。
高洋另一只手里的匕首这时慢慢地抵在了他脖颈上,冰冷,有种尖利的疼痛,接着痒痒的。
“长史……何以教我……”高洋低下头来死盯着杨愔。
他满面青紫,面目狰狞得让人觉得恐惧。
杨愔喘不上来气,憋得脸都紫了。他拼命扭动着脖子,终于吐出两个字来。“主公……”
高洋微微把手放开一些。“杨长史,大兄视我为家奴,长公主视我如仇敌,如今连王太妃也不把我当儿子了。她只命人传话,我若有胜于父兄之处她便肯见我。不然此后不必相见。我如何能胜于父兄?”
杨愔接连大口喘息,终于续上了气息。声音颤抖地道,“王太妃的话很明白,献武王和如今的高王不过都只是王爵,主公若要更胜一步,除非自立为帝。”
“杨长史,这就是你的主意吗?”高洋并没有放手,匕首也没有拿开,仍然盯着杨愔。杨愔的这个答案他既像是满意又像是不满意。
“臣视太原公为主公,从未有变,太原公不该如此待臣。”杨愔也怒道。
高洋终于松开了手。
杨愔的身子几乎瘫软下来。
高洋收了匕首。
等到杨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的时候,抬头再看高洋,完全与刚才叛若两人。他那匕首早不知哪儿去了。再回头看那一片狼籍倒不像是他之所为,倒好像他才是那个为风暴所侵的受害者。
“杨郎最知我的心思,请勿必教我。”高洋当头一揖,躬身几乎至地。
杨愔哪儿还敢受他这一拜,赶紧上来用力搀起高洋。
高洋抬起头来时他自己也是发乱面赤地盯着杨愔。
杨愔一声叹息,终究还是放低了声音道,“主公其实心里已经有此意,遵彦并不是不明白。只是多少人明里暗里盼着主公行此事,也未必安得都是什么好心思。”
“吾无所惧也。”高洋坦然道。
杨愔懂他心思。
邺城空虚,实在是机会难得。恐怕皇帝和宗室的心思都在高澄身上。既然他父亲高欢都能弑杀元恭、元朗二帝,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孙腾手里掌握着晋阳军。邺城的献武王旧人拥立谁有什么关系?管他是世子还是二公子?高澄自己也是小惠未遍、小信未孚,谁会一定死心塌地?
“主公不可操之过急。”杨愔终究忠心耿耿。
“长史是说……”高洋心里忽然灵透了。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