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下官孙腾晋见。”
片刻便听到一个刻意恭敬的声音和急急火火的脚步声。孙腾衣冠楚楚地走进来,一眼便看到平原公主正站在内室门外的石阶上迎候他。公主着家常旧衣,头发披散,举止怯弱,还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疲惫感,这些都被孙腾看在眼里,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来意。
“孙将军漏夜来访,究竟何事?”元明月觉得自己已经疲惫得快支撑不住了,只想孙腾快点说明来意。她心里既迷茫又恐惧,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行伍中人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夜半上门。
“既然公主动问,下官不敢欺瞒,唯有直言相告。下官追随高王从信都到洛阳,清君之侧,扶植帝室,然天下未定,柔然、南梁尚在侧,说不准哪天又要随王征讨。下官心中有一事,望公主殿下成全……”
这边孙腾振振有辞舒解心曲,那边隐身在侧的高澄心里却多了一重思量。从本心来说,他不喜欢孙腾,但是他不喜欢的这个孙腾竟然有此胸怀,显然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世子,孙腾将军非一般臣子,随大丞相平尔朱氏颇多筹策……”崔季舒低语道。
高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心里也在想,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可用之人必不能错过,这是他从小就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学来的。虽然他还没学得父亲的驭臣之道,但他深深明白自己的身份和未来的可能。这一瞬间想到的,是他曾经的少年时从来没有想过的。
元明月也听不明白了,她不懂孙腾究竟想说什么。什么征战,什么天下,她从不觉得这是与她相关的事。但是“清君之侧”这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正是孙腾所谓的清君之侧,高欢诛杀了节闵帝元恭,而孙腾更是亲手杀了小皇帝元朗。目睹了这一切的元修最终被推上帝位。元明月心里顿时燃起对孙腾的痛恨。
“下官妻子身故,公主丈夫也已亡故。下官斗胆求娶公主为新妇,望公主首允。”孙腾在长篇的铺叙后忽然口出此言。
这下不止元明月惊讶,连高澄和崔季舒也实出意外。高澄更是又惊又怒,没想到孙腾竟然还存着这份儿心思。
“孙将军,你……”元明月又惊又气地说不上话来。
“公主殿下,下官此心可鉴。”孙腾向阶上走来,态度甚是诚恳。“不瞒公主,下官原有一女,数年前在战乱中走失,至今未有下落。如能得公主归嫁,再续子嗣,此生足矣。”孙腾越说越动情,已经走近平原公主。
元明月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更害怕了。
“孙将军”这时内室之中的高澄推门出来,后面跟着崔季舒。“别来无恙?”
孙腾听着一声唤,冷不防一怔,仔细一瞧,推门出来的竟然是世子高澄,而且是从内室出来的,孙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刚才一刹时倾泄而出的情思忽然止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
怔了半天,方叫了一声“世子?”
元明月这时对高澄的心思竟然可以用感激涕零来形容。
“孙将军,世子在这里探视公主,不知孙将军夤夜来访是何意?”崔季舒站在高澄身后大着胆子大声问道。高澄立于平原公主身侧,看着孙腾一语不发,但其威势慑人。
孙腾心里忽然明白,这个世子已长大成人,他在他身上竟然感受到了大丞相高欢身上的那种威慑,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臣……”孙腾并不愚笨,既然高澄深夜在此,且瞧他立于平原公主之侧的举止神态,显然他与元明月不是无事。
“臣无事。”孙腾已经缓过来,灰声丧气地道。一瞬间失悔,敢和皇帝元修争平原公主倒也罢了,可是没想到与世子高澄也无意中成了争平原公主的对手,这让他心里不安。但是满心的不甘又不知何处发泄。
“孙将军,无事还不退下?”崔季舒喝问。
孙腾没说话,不甘心地走了,心里暗恨崔季舒。
其实崔季舒心里比孙腾还怕,毕竟孙腾常侍于大丞相左右。
“崔季舒,你是我的随侍,不必怕他。”高澄洞若观火般说完这一句径直便向外走去。
崔季舒一怔,这样霸气外露的世子他从未见过,心里竟无比喜悦。答了一声“是”便快步跟上高澄,中途又回首看了看平原公主。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元明月松了口气,险些晕倒在地。这时芣苢上来扶住了她,瞧她表情。
“去南阳王府。”元明月吩咐了一声提步便往外走。
大魏立后,伦常大典。宣光殿上群臣云集观礼。礼乐庄重,声彻殿顶。
宣光殿上,高常君身着礼服走向深远大殿内最深处、最高处御座上的皇帝元修。元修面无表情。高常君举步端庄,不急不缓,极为沉着稳重。透过拂于脸上的旒冕观察着殿内的一切。从入宫前一日母亲对她说过的话里她就明白了,日后,她既是权臣大丞相高欢的女儿,又是大魏皇帝元修的皇后,身份在一日之间发生了重大又微妙的变化。
高欢也面色庄重、恭谨,以此来表达对大魏及皇帝的忠诚之心。看着自己的嫡长女高常君深具皇后气度,走向皇帝元修,他心里数味杂陈。从本心来讲,元修并不得他的意,虽然女儿堪配皇后之位,但毕竟有些不如意。可是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是介于他与皇帝元修之间的中枢,他的女儿有此才能左右牵制,维系平衡。高欢心里既满载希望,又有些许愧悔。但是无论皇帝还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