芣苢这一番详解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全为元明月着想,是主仆之间不可告人的密议,元明月不能一点不动心。尤其是说到帝王心思如流水,未来更不可预知,这是戳到了元明月的痛处。当日皇帝元修移情于皇后高常君带给她的伤口看似已抚平,但隐痛永远难消。除了自己,除了这个忠心的老婢,又有谁是真正能为她着想的呢?况且她的分析也极为有理,元明月也恍惚觉得当下情势对自己极为有利。虽未表态,但心里已经是七、八分认同了。
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小宫女叫道,“陛下!陛下!”
元明月立刻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睡在榻上的元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起身。元修抚着头,极烦躁地怒道,“头疼!孤的头要裂开了!昭仪呢?快来人!!”他踉跄起身,小宫女想去扶住皇帝,却被烦躁的皇帝一把推开。
元明月立刻忘记了一切,抛开刚才所想的全部向远处榻边的元修急急而去。
“开窗,去打开门窗,孤喘不上来气!”元修四下一望,看到门窗紧闭,几乎要暴怒了。酒意未散去,显然又是梦中惊醒,而此时天地之间昏暗一片,不分昼夜,这些都让他心情极差。他再也忍不住地使起性子来,挥袖将面前几案上的一切横扫而过,一边捶案大声泣道,“古往今来天子多矣,何人如孤之命苦?”
杯盘壶爵跌落一地,碎的碎,滚的滚,地上尽是残肴剩酒,令人无法直视。乒乓巨响声及顿足捶泣哭骂声已经无法再让人忽视,殿内乱作一团。宫人个个变颜变色。
“阿则……”元明月拨开不知所措的宫人,急步走到元修面前将弯腰垂头正用拳头捶几案的元修用力扶起来。
元修忽然停止了哭骂,殿内一下子安静了。元修抬头看着元明月。
元明月也看着他,心中禁不住叹息。在她眼里,皇帝眼圈微红,眼睑略有浮肿,虽然乃是掩不住清秀俊朗之气,但是那个盘马弯弓英气勃勃,盛怒之下夺人胆魄的鲜卑男子究竟哪里去了?
“主上累了吗?臣妾服侍主上去休息可好?”元明月温声慢语地问道。
元修却好像不认识地看着元明月。忽然推开了元明月伸来的手臂,却又很快出手握了她的手臂恍惚问道,“你来了吗?”
“臣妾从未离开陛下身边。”元明月忽然心酸了,又淡淡道,“是陛下弃臣妾不顾。”
元修一直盯着元明月,忽然一声叹息,目光却不再迷离,“孤自始至终都错了。事已至此,如何能再背弃昭仪。”他声音低沉,看起来更失落了。这让元明月更心痛,如此认命的元修,可还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一身傲骨的元修?
“陛下说的是真的吗?”她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丝深藏不露的怨气。
“你究竟怎么样才肯相信孤?”元修的语气里竟带着一点乞求,他已经是完全不再意了,只要能让他抓住这最后的安全感。
“既然如此,就请陛下下旨立后。既为夫妇,臣妾一定生死相随,决不离开陛下。”元明月恨恨地道。
“左昭仪好大的心胸。”一个清脆宏亮的女声从元明月身后传来。元修和元明月都遁声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丞相夫人、长公主元玉英竟然已经进了昭阳殿。她身后跟着侍女南乔等人向皇帝和元明月站立的地方走来。
“阿姊来做什么?”元修不动声色地走上两步,把元明月护在身后,他蹙着眉头问道。同时他心里极为不快,昭阳殿是他的寝宫,外人竟然可以如此随便地出入。他心里对这个阿姊的信任自从来长安后就消散了许多。
“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昭仪竟然在宫里当家作主了。不但乞封后位,只怕连主上也要慢慢地对她言听计从,心里再无别人。”元玉英目中恨毒地看着被元修护在身后的元明月。
自从皇帝到了长安,元玉英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同时对事情重新做了考虑。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夫君是真正的社稷之臣,以国为重且腹多良谋。如果她的弟弟,皇帝元修肯对她的夫君多加信任,两个人同心同德,何愁大魏不能兴盛?况且在洛阳,皇帝受制于权臣高欢,倒真不如在长安以她的夫君宇文泰为辅臣。皇帝在洛阳时,她无能为力。若是在长安,君臣之间有她居中调停,总不至于出大事。
可没想到的是,弟弟的性情不但一点没有改变,反倒嗜酒失仪,明里不争暗中堕落,更不如从前。元玉英本就对元明月没有好感,如今更觉得是她上边没有了皇后的压制而为所欲为引诱坏了自己的弟弟。所以今天无意中撞到元明月对皇帝说的这些话,居然主动争后位,就更让她怒从心头起。
“阿姊不可对昭仪无礼,”元修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昭仪虽尚未正皇后之位,但在孤心中已是以昭仪为后,过些日子自然下旨册封。阿姊不可失了礼。”元修已经压制不住语气里明显的不快。
元明月是皇帝的人,对她无礼就是对皇帝无礼,这是元修不快的根本原因。前朝的事他做不得主,若是再连自己身边的女人也护不住了,那他这个皇帝还是皇帝吗?
“主上见责不敢分辩,但若论无礼还是左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