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当中要如何表现一个人的惊讶?“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似乎是较为常见的模式
过去,滕云深认为那只是恰到好处的修辞手法恰到好处,但总归是一种修辞手法——而这一刻,他真的跳了起来
你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况里,敌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找到你安全感只是一种错觉即使如此,在它被一下子砸得粉碎之际,你还是会大惊失色你意识到,最后一刻终于到来了你一直等待着这一刻,你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是,那同样也只是一种错觉
滕云深紧张地瞪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那是一道隐隐约约的……轮廓?它闪烁着微弱的亮光,宛如一群萤火虫聚在了一起,使得滕云深可以从暗之中将它的形状分辨出来
关于核弹造成的伤害,滕云深看过一些照片化作灰烬的死者留下的只有挂在墙壁上的影子而此时此刻,他瞧见的似乎就是类似的痕迹
迷宫大概是三王遗迹里不为人知的一部分,它同样经历了可怕的磨难,如今被埋在了不见天日的荒凉时光里当然,将之与遭受核弹清洗的城市相提并论并不妥当核弹的降落是正义的制裁,在那之后,曾经或有意或无意的成了侵略者帮凶的人们依旧能够活了下来而久已消亡的古城是巫师们抵抗魔鬼侵略的神圣堡垒,不幸的是,正义在这里折戟沉沙
“走”轮廓继续说道,“时间不多了”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又透着一些为深远的东西那好像一杆旗帜,记述在旗面上的符号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被风吹日晒打磨得模糊不清,可是,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象征
他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缺乏立体的实感,他像是一个不愿意安息的电视机幽灵
“你是谁?”
“葛林……”他说话带着煤气走漏似的尾音
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如果在这迷宫中有谁不打算杀死他的话,也只能是葛林了,还会有谁呢?古城之主在失败之后依然保存了力量,真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好消息”这个词汇让滕云深不怎么舒服,那几乎是生理上的排斥这两天就和两年一样长,而每当他自以为终于听到了好消息的时候,一记闷棍总会毫不留情地招呼到他天真可爱的脑门上,提醒他这个世界的严酷性好消息几乎和醉醺醺的司机一样危险
“我确认一下”滕云深觉得现在的自己瞧起来一定很好笑他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自言自语,涂鸦是他唯一的观众,“葛林先生您是我知道的那个葛林吗?”
“在我的时代里,有很多人叫这个名字,就像是张三和李四”轮廓不急不缓地说道,“而在我扬名立万之后,如果是不加任何修饰的‘葛林’,那就是指我”他的语气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些鲜活的情感辉煌的过去令他自豪
滕云深点点头:“抱歉,恕我直言我听说您……牺牲了”
他有些忐忑不安仅仅是当着本人的面提起对方的死讯倒也罢了他害怕的是,葛林之所以依然能够以某种形式延续着存在,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死一无所知这是某些荒诞的神怪故事里用以取巧的概念,并无科学上的依据可是,与死者的交谈本就不在常理的范畴内
葛林并不讳言:“没错”滕云深感觉他似乎点了点头,这样的动作与肯定的答复或许相得益彰然而,他只是一团随手涂抹在墙壁上的线条,如同孩子们淘气的杰作一般,它始终是静止的
但愿孩子们不会跑到这个阴森森的地方里来滕云深盯着墙壁,盯着墙壁之后他的视线越过葛林滑稽的轮廓,投向无形的暗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关于孩子的话题呢?这些线条……不,不只是这些线条他一度窥见了御火法师的内心世界
在学会伤害别人之前,邪恶的巫师曾经也拥有过稚嫩的童年那时候的他大概与同龄人没有太多的不同?而魔鬼的教育吞噬了他的人性,将他化作了一头怪物
“从前,这里就是孩子们待的地方但是,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在这里玩捉迷藏的是真正的孩子,人类之子,而不是恶魔之子”
“什么?”滕云深抓了抓头发,“对不起您果然……走了”他收回了漫无边际的思绪,“您察觉到我的想法了?”
“我就是……想法”葛林解释道,“因为与你的思维活动发生了共鸣,我才来到了这里走”他再次催促道“时不我待”
滕云深忽略了左右两边的岔路,笔直走向前方他不认为“葛林”在撒谎,想着把他带到陷阱里去邪恶的巫师们既然找到了他,就没必要用上这样的手法
他转过头去,想看看葛林有没有跟着自己而伟大的巫师一动不动地待在他的身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动不动”葛林好像没有挪动过地方
滕云深望向身后远处,之前葛林待过的地方空无一物
“我们要去哪里?”
“这是一个问题好问题”伟大的巫师显得有些迟疑可是,滕云深觉得他的个人特质越发清晰了起来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符号“伟大的巫师”他是葛林滕云深在他的语气里找到了起伏遗憾、伤感、愤怒……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它们混杂在了一起,喷薄而出——却居然形成了一股积极的力量
葛林并未被负面的情绪所打垮,他充满了斗志
滕云深不做催促他默默观察伟大巫师的移动方式,后者总是与他保持着相对的静止
葛林突然说了一句:“暖箱”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就是人们常说的,心头落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