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庭宣万没想到,自己实心实意交了底牌,却落个如此结果,目瞪口呆在后面居然都忘了跟上去。这就是他终究是个举人大挑上来的,与张嘉印这种科甲出身的进士比,终究是差了点底气。
像是龚怀恩这种镇守太监,确实位高权重,俨然一方海外天子。可是这里毕竟是河南,离京师也没多远的地方,张嘉印一个两榜,腰把子硬扎的知县,是完全可以与太监碰上一碰的。龚怀恩再如何了得,总大不过立皇帝刘瑾,可是刘瑾不一样被文臣们给解决了么?
若是因为恶了龚怀恩而被摘印夺官,于张嘉印来说并不是坏事,相反倒是大大增长了他的声望。于仕林清流之中,能让他的口碑大涨,得一个强项令不惧权阉的好名声。龚怀恩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杀七品文官,他还没有那个权柄,正合适拿来当刷声望的对象。
再说那封信他看了一眼,本来是想留下来当个证据,结果发现这信写的十分巧妙,根本看不出任何龚怀恩的痕迹,甚至连个落款或者私章都没有。唯一能证明这信来自镇守太监府的,是送信人的口述,这就失去了价值,不能留为证据。
不过这样一来,也给了他更多周旋的空间,就算将来龚怀恩势大,他大可说我怎么知道那信是您写的,而不是刘庭宣伪造,狐假虎威。
所以他这举动,既维护了自己清流的体面,又留下了他日与龚怀恩讲和的空间,称的上进退自如,游刃有余,不愧是国朝文官的楷模。
刘庭宣这信没第一时间交给张嘉印,也是他这次斗争中彻底下风的重要原因,既然你得了龚公公的信,那就该第一时间找县令来商量,一二把手之间形成一个共识,大家才好一个口径,一个步调。你这私自把信藏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再拿出来是什么意思?不还是想着自己把这事办了,向龚太监卖好,把县令给卖了么?
他连犯了几个佐二官的忌讳,让张嘉印断定他有篡自己县令宝座的心思,对他哪还有什么客气。等回到公堂之上,他脸色越发不好看
“听闻刘虎方才用棍棒打伤了杨百宰,一个公人,居然敢殴伤朝廷缇骑,这成何体统了?这个衙役他是不要想再做下去了,待会拉来,重打四十,在衙门外面枷号三日,以儆效尤。”
刘庭宣此时已经出来,听了这判断忙道:“县尊,刘虎虽然有些过失,但也是出于好心。他打伤杨百宰,纯粹是个误会,当时他是想打铁氏的……”
“他一个大男人,打一个弱质女流,难道还有道理了?来人啊,把刘虎用凉水泼醒,提来之后,与我重重的打,打过之后,拉到外面枷起来,永不叙用。”
县令于衙役,自可一言而决去就,刘庭宣这位二老爷再有体面,在这个时候也说不上话,只能听之任之。那刘虎也实在是脓包了一点,被一棍子吓的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等用凉水泼醒之后,只见几个新认识的同僚提着自己就往大堂走,还问道:“几位老兄,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轻着点,我这还是病人呢。”
等到了堂下听了宣判,他不由连声高呼“冤枉,冤枉啊。我是奉了焦户书的话,要给那小娘子一点颜色看看,才打的重了些。他说只要我打的狠,那班头的职位就是我的……”
他话刚说到这,刘庭宣喝了一声“住口!左右,还不把他拉下去打,怎能让他在此胡言乱语。”
衙门里的捕头班头,并非是官府定职,从制度角度看,所有衙役是平级,不存在谁比谁大的问题。可是在实际的差使中,必然得有几个头脑,否则这些衙役和帮役就不好管理。
班头一职就是这么个土造产物,于正式文书里不见,通常都是县令的心腹人担任。谁掌握了班头,谁就掌握了这一县的衙役快壮,也就是把一县的直属武装力量抓在了手里。
班头别看不算什么身份,可是任命班头必须经过县令同意,这才能代表他抓牢了县里的武力。焦榕和刘庭宣这种私自许诺班头的事,等于是公开侵入了张嘉印的势力范围,他心情能好才怪。
张嘉印怒极反笑“好,原来是这么回事。焦户书好大本事,都能决定班头人选了,像这样的人才,看来我以往是有些简慢了,理应重用才是。你们等什么呢,还不给我用刑?”
掌刑的几个衙役里,有两个也是眼热铁中英那位置的,因此毛竹大板使的格外用力,四十板子半点不曾折扣,直将刘虎打的惨叫连连,哭爹喊娘。
刚刚打完板子,那边王铁头等人已经冲过来,将他扯着往外就走,王铁头边走边道“衙门里那种枷死囚的大枷,放在何处?不是枷号三日么,就用那个,我待会再去找几块石头坠上,保证有分量。”
这边刚刚动过刑具,那边赵九雄等义民,就将钟阿四护送至县衙之内。张嘉印也不由暗自赞叹,河南果然民风剽悍,武风盛行,这义民比起官差的执行能力,不知强出几倍。
钟阿四原本是个泼皮,于衙门里也常来常往,惯能滚堂的。他也知道,衙门里不能随便就把他弄死,自己又没犯大罪,你能把我怎样?因此往日里来衙门也是嬉皮笑脸,并不曾有什么畏官情绪。
可问题是今天外面还有赵九雄那干狠人,自己这个泼皮比起人家那些已经往乡贤身份发展的至尊泼皮比起来,实在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若是落到对方手中,那是妥妥的有死无活。生怕衙门里把他放出去,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