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自认识宗政恪起,她的神情总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疲惫,淡淡的伤感。那次她初入洞天,突然躲在树后大哭。但她应该紧紧地捂住了嘴,他只听见压抑的隐约泣声,却没有看见她的泪容。
今日,她却像个无助的饱受委屈的小娃娃一般,任由他握着她的手,闭着眼睛,张大嘴巴,哭得涕泪横流。
他的阿恪,心里有许多的苦,许多的痛。他一直都知道。她这样哭,哭得他的心都碎了,哭得他的眼泪也不知不觉自己就淌下来。
爱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见她笑,他便笑;见她哭,他便也哭。她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
他没有劝,也没有哄,只是陪着她。她放声大哭,他默默流泪,但一直用力地握住她的双手,给她温暖和力量。
许久,宗政恪收了悲声。轻轻一挣,她的手便从李懿掌心松脱,取了帕子拭泪。她肿着一双眼,抬头一看李懿也在擦眼睛,不由呆住。见他一双眼也通红的,她忽然哧地笑一声,白了他一眼道:“你哭什么?”
李懿咧开嘴,笑容羞赧。他抬起袖子掩住自己半边脸,只用一只眼睛娇娇俏俏地瞟向她,低声委屈道:“人家伤心了嘛!”
他如此作怪,宗政恪掌不住,大声笑起来。她的笑容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爽朗明快,显得非常纵情恣意,却让李懿愈发伤感。他心爱的女孩子。他衷心地希望,在未来的每一天,她都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大声的哭、放声的笑!
等宗政恪又止了笑声,李懿才正色道:“阿恪,我知道的,你无心红尘俗事,你在天幸国事了,就会返回佛国剃度出家。但我也知道,你的小师兄大势至尊者意图将你嫁给秦帝。我不问你别的。只问你,你想不想嫁给秦帝?”
“不!我当然不想嫁给嬴扶苏!”宗政恪斩钉截铁,眸中满是厌恶之色。“我绝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绝不!”
“好!”李懿大声道,“阿恪,你要出家,随你;你不愿嫁秦帝。自然也要随你。不管是谁。但凡强迫你去做不甘愿的事儿,那人便是我李懿之敌!”
宗政恪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必如此。我还有师尊,他老人家向来宠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她眼睛微眯,决定向李懿透露更多内情:“你可知我家小师兄与秦帝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懿一愣,想了想问:“听你的意思,他二人并不仅仅只是密友。莫非。你家小师兄与秦帝是……兄弟?!”
他的眼睛亮起来。对啊,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大势至尊者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支持嬴扶苏。毕竟他们二人,并非什么凡夫俗子,身后都牵扯着莫大的利益关系。
宗政恪却冷漠一笑,摇头道:“皇家的阴暗,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大秦乃当世第一大国,每一次大秦的龙椅换新主人,都会掀起无边的血雨腥风。实话告诉你罢,我家小师兄,他的俗家身份便是……”
李懿屏气凝神,心如鼓擂,听见宗政恪一字一顿地道:“嬴扶苏!”
死般的沉寂。李懿的耳边只轰隆隆不停重复着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大势至尊者与当今的大秦天子原来是同一个人!原来不是秦帝要娶阿恪,是大势至他自己要娶阿恪!
从前那一次见面,李懿就隐约察觉大势至尊者对宗政恪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头,如今恍然大悟。不错,正式剃度出家的佛国僧尼不允许成亲。可如果大势至就是嬴扶苏,宗政恪嫁给嬴扶苏不就是嫁给了大势至?
这就不同了。秦帝于阿恪是陌生人,但大势至尊者他却是阿恪的小师兄,向来对她爱护宠溺。阿恪对大势至也是敬畏有加的,她是否会因为那是小师兄而就此妥协?不不不,阿恪早知内情,却仍不愿嫁……
李懿的脑子破天荒地乱成一锅粥,好半天才从这等情事纠葛里挣脱出来,想到了大势至与嬴扶苏是同一个人,对于东唐、天一真宗,乃至整片大陆意味着什么。
慢慢的,他的冷汗涔涔而下,浓重的危机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这等机密到不能再机密的天大密事,背后隐藏的凶险,他能嗅出来,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尽数理清。他需要时间,需要冷静面对。
宗政恪见李懿神色变幻,渐有惊恐情绪,便知他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前世,大势至尊者与大秦天子嬴扶苏是同一个人之事,要到近乎三十多年之后才被人揭出来。
而那时,东唐已灭、天一真宗已灭、大齐大魏两大帝国已灭。世间只有大秦、大昭、大盛三大顶尖帝国,天幸国因紧随大秦之故不仅得已保全,国力还蒸蒸日上,成为新兴大国。
那看似唯一剩下的世外超然大宗派东海佛国,在随同大秦的铁蹄踏遍尸山血海之际,也失去了近乎八成的顶尖武力。鼎盛时足有僧尼近十万的东海佛国,后来僧尼不足万人,绝大部份人的修为不超过七品。
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世人,大秦天子嬴扶苏,他不过也是大势至尊者而已。自始至终,他都是嬴扶苏,他心里装着的永远只有他的大秦帝国!东海佛国于他,只是一把刀,一把助他铲除敌人的武器。仅此而已。
李懿用力地抹抹脸,对宗政恪道:“阿恪,谢谢你!谢谢你告诉了我如此至关重要的消息!”
宗政恪自嘲一笑,摇头道:“我出卖了小师兄,真是品德败坏!”
李懿劝道:“他若不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