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再拿起第三堆、也是最薄的,只有区区四五页纸的一堆,神色忽的肃穆起来:“这最后一堆,人将故事编得绝妙无比,下官都差点信了。可是等下官将状子拿去问人,他们却死活不承认,只说下官这桩案子他们只是初犯,之前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看他们的表情不像说假话,下官就又叫人悄悄去寻摸这群人,结果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听他这一层一层步步推进,裴经略使和韦刺史的心也不由高高提了起来。
“什么秘密?”
崔蒲便从袖带里取出一块银锭递过去:“二位请看,你们可认识这个东西?”
韦刺史扫了眼,只认出了银锭底部‘岭南东道’‘开元二十七年铸’的字样。裴经略使将银锭前后翻看过后,却是脸色大变:“这不是去年户部拨给岭南开拓大禹岭的银子吗?”
在这个年代,银子并不是流通货币,民间惯用的货币是铜钱或者金叶子。银子这种东西,大都被官府捏在手里,只有每次给军队拨款、或者给下头救灾等等用处的时候才会统一发配,一般一发就是不下十万贯。这些钱由官府统一铸造,下头也会打上标记,再成箱成箱的运到拨款的地方。所以裴经略使现在一看就认出了这锭银子的来历。
而大禹岭古称塞上,乃是从古至今兵家必争之要塞。开元四年,圣人命时任左拾遗的张九龄监督开凿梅关古道,也就是大禹岭。修成之后,这条路便成为了连接南北交通的主要孔道。在广州口岸登陆的胡商货船上的一系列象牙玛瑙等物更加快速的被运到新唐王朝的各个角落。
这也是张九龄的主要功绩之一。
张九龄过世后,圣人也过问了几句大禹岭的情况。得知因为每年来往的车马过多,导致路面时常有所损毁后,便命户部拨款二十万贯,拿给地方将大禹岭路修补并继续开拓。这钱送到当时的广州刺史手上后,下面各地的知府便都过来争抢修路权。刺史不堪其扰,便特地将裴经略使请去居中调停。裴经略使便是当时见过这些银锭的样子。
“这些钱你是从哪拿到的?”裴经略使心念一转,心里就开始大叫不好。
韦刺史顿时也脸色大变。
崔蒲见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道:“下官手下有几个功夫不俗之人,当发现这些人行踪诡异之后,便一直悄悄跟踪着他们。有一天,他们一伙人在某处聚集,等聚完分开,他们腰间明显就鼓了不少。下官的家丁趁一个人不备,悄悄偷了一锭回来交给下官。下官一见便发现事情不对,赶紧让他们继续盯着这群人,下官就捧着银锭来向二位上官求主意了。”
不用说,这笔钱绝对是偷盗的。只是,照他的说法,这分明就是团伙作案,而且涉案金额极大!
闻听此言,裴经略使和韦刺史就更激动了。
能不激动吗?偷盗官银啊,这案子他们只要破了,那就是泼天的功绩。裴经略使虽然已经官至一品,但人在岭南,他并不怎受中央重视。要是因为这件事而引起圣人的注意,他自是巴不得的。韦刺史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被人从长安排挤过来的,如果刚来这里就拿这么大一个案子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那他就有足够的资本重回长安了!
至于崔蒲为什么要把事情告诉他们,那原因就更简单了——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兼市舶使,手头只有调动一二百人的兵权。但对付这样的犯罪团伙怎么够?像这种大案要案,必须要由真正训练有素的队伍接手才行。韦刺史和裴经略使两个人正好符合这样的条件,又是他的上官,他不来求他们求谁?
而像偷盗官银这种事情,一开始肯定就有官府内部人员在里头接应。但官银大都是五十两或者一百两一锭,上头又打上了特殊标记,谁敢拿出去花用,那根本就是找死。这钱才刚拿出来,他肯定就已经被衙役带回官府去了。
要想将之用出去,要么将之集中融了再铸成更小的银块,但这个技术难度太大;要么就找到官府中人,悄悄将官银换成私银,然后再拿出去流通。这样一来,这又要牵扯到相关官员了。
所以说,这必定是个惊天大案。只要能破了,他们三个的名声就煊赫了!
因此,现在不用崔蒲再说,韦刺史就主动问道:“裴经略使,你可还记得当初经手这些官银的都有哪些地方的官员?咱们先理一理思路,将伙同这些贼子把官银偷盗出去的人锁定了,再顺藤摸瓜,将药帮他们销赃的人抓起来。这个案子就能破了!”
现在,他根本就没空再和崔蒲唱对台戏了。他满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立功!立功!打响他到达岭南后的第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