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两间房歇在与官方区分的商旅专用处,交待行久将从商队那里高价买来的一车商货妥善收好,拉着孝颜瘫软在床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今后的路会更难走,只是我们没得选择,我是,孝颜也是。
浑身酸软的睁开眼时天还未亮,孝颜竟也同时醒了。我们扯了嘴角对笑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出房间看这天地间不变的著名驿站。
后世知它始于爱情,却不知它曾是一处交通要道更是军事要塞,即使从这大清朝往前推,也要数百年光阴,乃至更久远。
我们靠在城墙边看红色光芒渐渐显露,有的商队已出了城门,更有急奔出城的快马,不知上面可会带着加急的文书,又送往何处。
这里与我记忆中不同,没有曾经看起来那般萧索,虽然人烟稀少不比京城,却也远非后世那种苍凉之感,只觉孤寂。
也许是我的记忆已随时间消磨褪去,也许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认定,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关于那个曾经怕是再也记不清寻不回了。而这份孤寂可能源于我的远离,从一府的荣华变成孑然一身,哪怕与孝颜在一起,仍是止不住的孤单。
她去寻的是她追了两世不弃的恋人,而我的爱却在身后,没有生生世世的紧紧追随,没有一转身的灯火阑珊,有的只是无尽的思念。
呼了口长气抚摸城墙,阳光照在指间戒指投影到墙上,淡红色的光点亮一块古老青砖,如我和这个时代,少了隔阂多了亲近,不见时光飞转只感岁月流逝。
这一处驿站不管因何存在,不管曾被多少皇帝铁骑打天下行至此处,在我心里终是爱情的象征。而我在它的落日余辉中竟昏沉沉地睡去,没有见到那个行走在大漠中的孤单背影,也遍寻不着那根化为金箍棒的定海神针。兴许被他架上双肩,向着西方圣土而去了吧。
这世上再无一个至尊宝,也再看不见曾被他爱在心底紧紧拥吻的紫霞仙子,有的只是一位充满神话色彩的斗战圣佛。谁还会记得他曾经的狗模样,不见其心只见其影,轻快跑跳在师傅与兄弟间。
或许,还有一滴清泪曾跌落在城墙之巅,随风而散。或是又落回他的心里,或是随着他的脚步滑下肩头,化为尘埃。
出城时看着无尽黄沙,我骑在马上心里默默唤了声胤禛,突起的一阵风扬起沙裹在周身迷了眼。心里的酸楚压不住,直涌上喉间变成点点腥甜。抓了袖口随手抹过唇边脸颊,拉低帽檐“驾”了一声,继续向西而行。
我们的货越来越多,每至一处便采买兑换,终是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商队。
随身带的只有一两车需兑换的茶叶丝绸或是能够赚取易地差价的奇货,剩下的粮食全部交给押短镖的镖行,每过一处驿站便再寻一行人负责接替,将银两留在驿站三方交接。
易安被我们扮成了西域商客,只看得到深陷的眼窝和高突的眉骨,每次用夹着外来口音的汉语去进步交涉,总会减少很多麻烦。我们便通通改了装扮,好在天气渐凉不再那么难熬,有时骑马累时坐马车,速度倒也算是不慢。
行至兰州时已近十月,天寒地冻冷得出奇,却止不住城里热闹。
满街的行人熙熙攘攘,我听着耳边不绝的声音只觉满眼都是重影,牵着马缰用力去攥却摇晃着扶抱住马背。什么也看不见,黑得就像它身上的鬃毛泛着亮光。
一股浓浓的汤药味熏得到处都是,怎么也躲不开。我摸索着手下冷硬触感腾地坐起,睁眼便看到端了药碗坐在一旁的孝颜,她身后不远处是站在窗边和门口的易安行久。
病倒了?一路坚持着到了这里,竟然还是挺不住。
胤祯的大军三个月已到了西宁,而我们紧赶慢赶三个多月才只到兰州,他们是插了翅膀飞过去的?天降神兵?西宁虽说并不算远了,只不知以我现在这样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又如何才能见到他们,更不知此时大军是否仍在那里……
“把这药喝了好好歇着。”
药碗贴到唇边,孝颜看着我像是在哄,扶着我背的手轻轻拍抚。
“是什么?我怎么了?”
贴在我耳边的唇轻轻地动,比手下的被褥温暖,却说了句让我心惊的话,久久回不了神。
“都三个多月的身子了你竟不知道,还是一直忍到现在?怕我们知道耽误了行程?”
我……竟然有了!
我只是以为一路辛苦导致体力不支,竟然是有了身孕。
行久和易安见我俩对望着不说话,嘱咐了一声好好休息便退出去掩了门。我低头看着丝毫看不出的小腹抬手凑上去,竟有些不敢碰摸,指尖不停地抖停不下来也攥不住。怕是一场梦,不知是喜是悲,只觉这回麻烦大了。
“月事没来,你也不知?”
看着她有些埋怨的脸,我无言以对。
我不记得女人的月事会有多少年,前两个月发现没有见红时只当是它再不会有,谁知竟是……
胤禛,你若知道可会欢喜。你心心念念盼着的女儿,会不会如你所愿是个女儿?或是你更加怨我,在这种时候竟住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一座熟悉更陌生的城。
前行怕是不得,退后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