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静,只有踢踏踩下的马蹄声,听不见其它。
孝颜探了身凑过去,胤祥握住她伸长的手拉回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包在我手上。
我从晃动的帘角看到外面昏沉沉的灰色,明明正午还是阳光普照,只这一两个时辰的工夫,竟然车厢内外全是暗。
似乎在看不见的时候,我总是无法分辨那些马儿的动作情绪,除了夜时。
“前面的朋友,让条道儿吧。”
帘外传来这样一声,车厢附近的存在感很真实,不同于赶路时的分散,一人一马地紧守在四周。
我和孝颜对望着又看胤祥,他只盯着那道厚布门帘,眼睛眯起来看不清神态,手仍是握着我们温热未改。
僵持?长时间的无声,不进不退。
胤祥突然把两把□□分别交到我和孝颜手里,离了常常偎着的角落弯身站起轻掸袍角。门帘轻悄打起时,听见外面响起的男声,隐约伴着山里的春雷,回旋着轰鸣不肯散去。
“奴才年羹尧在此恭候福晋多时,既是回京,奴才定当保福晋与少主一路周全。”
突然举向前方的枪筒被胤祥轻轻握住,他的脸逆在灰暗光影下,几乎不再修饰的胡子遮了大半面孔,只有一双眼睛闪得晶亮。我看不到里面的笑只是沉静,心提起来,又渐渐放回去,枪仍是死死攥着不肯松开。
压低的头凑在我们面前,我能感觉到孝颜的颤抖,和我一起紧靠在他胸前,听见他极轻的话说得缓慢,“知道你辛苦,忍住,实在难受就骂几声或是哭出来,没人笑你。要是听见我说走,不许停,不许回头,有多快走多快。我会去找你们。”
多少年了他总是这样,从来不说一定或是保证,就这样几句简单的嘱咐,连句安慰也没有。但我们都知道,他说过的就会做到,不管何时。
我摇着头用力咬住嘴唇,尝到血味点了点头。
“去吧,有我呢。”孝颜揽住我的肩,另一只手贴到他脸上,未见动作指尖轻颤。
车身晃了一下,背影便阻挡住外面一切,只看到他的腿直直迈出去,吹起的袍摆现出一道亮眼的白色,像是呼应天边突现的惨白闪电。
没再听见那道熟悉男声,总像带着笑的声音。时间仿佛静止,却听到如时针分针转动的滴答。
春雨贵如油?在这山里总是有雨,恼人的雨。此时更是乱了所有。
“年大人今非昔比,既是四川总督便是朝廷重臣,何必整日把奴才挂在嘴边。只是既甘为家奴,来接你家主子,怎么也不见下马行礼。”
“你……”
我和孝颜靠在车门两边,小心掀了帘角看出去,对面不远处端坐马背上的人依稀有个轮廓,直挺挺地坐着像是前探了身子。
胤祥斜靠车身移了重心到左腿,嗤笑一声,“怎么,认不得你家十三爷了?”
“是你。”
“恩,就是你十三爷。”胤祥的声音少有的懒散傲慢,像他的姿态一样,陌生得不像他。
年羹尧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坐于马背,雨水滴滴答答从天上落下来,没有人动。他身后的人不知多少,黑压压的看不清,数不明白。
雨势渐渐大了,山路突然动起来,低沉的震动由远及近。
搭在车身上的手拍了两下,我抬头去看,胤祥已快速跳下翻身上了旁边的马,一鞭甩在半空叭的一声劈下。
这一鞭像是把山路劈开了条缝隙,不知从哪狂奔出数十名骑兵,从马车两侧向前疾冲。整个山谷都震动着摇晃,不知是雨快还是他们更快。
没有刀光剑影,只有空气中的潮湿,蒸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年羹尧没动,胤祥也是,对峙在突然静下的空间。
雨像来时那样变得细微,笑声划破寂静山谷,阳光洒下来时看清他脸上那抹笑,熟悉又陌生。
“十三爷也是今非夕比,虽无爵位又没兵权却能在此山间小路变出神兵天将来阻我。只可惜,年某乃是当今圣上御笔亲封的四川总督,十三爷也不能奈我何。难不成,你今儿还要拿我?诛杀朝廷命官,莫不是要反?”
尸陈遍地,短短的一段距离满是红色,从那些兵士身上缓缓流下,渗入湿了满地的雨水。
他就笑着端坐于马背,明明身旁已无一人依然坐得笔挺,眼尾的笑益发清晰笼罩在阳光下。
驾车的人手中攥着马缰长剑,胤祥和那一路跟随的其余四人仍守在近旁。
我强压着几欲呕出的恶心难忍,手里的枪握紧又松开,抓紧帘布盯着他看。余光之内是同样紧绷面孔的孝颜,相似的□□口指向同一个方位。
“今日之事,并非无人知晓,年大人若是还想稳坐这总督之位,怕是要劳烦您让条路了……军前偶遇,不知年大人意下如何。”
胤祥手中始终那一条黑色马鞭,盘于掌中未再甩开。双腿夹了马腹徐缓向前,发出嗒嗒的踏水声。
我和孝颜对望着不敢松懈,马车却跟着动起来,很慢,慢得像把分秒无限拉长,还有越渐浓烈的血色夕阳,满山满谷的红。
山路交汇,年羹尧的脸清晰现在眼前,唇角挑起引马退向一旁,只看着胤祥声音清亮,“两位皇子的这份恩情,年某记下了。”
我没看到胤祥做何表情,抓住孝颜扶过来的手哇哇地吐起来,车身晃了下听见几道低喝交错响起,速度变得快起来。
密闭的空间里终是见不到那些像是染了气味的红色,胤祥没有坐进来,能听见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