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破庙,无佛无像,唯一间四壁瓦房勉强遮风挡雨。
斑驳红墙圈起一桌窄案,两支破旧烛台半盏垂泪残烛。风吹雨过低吟尽,烛火乱摇。
一声长啸,四蹄踏雪的乌黑骏马止于庙门前,高大身影自马背翻跃而下,三两步冲至庙内倚墙而卧之人身畔。
“亮工。”
年羹尧惊坐而起,扯动肩头伤势忍着钻心疼痛仰望来人,“爷……”
来人正是急赶寻来的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是也。
只见他凝眉止住属下欲起的动作,单膝点跪身旁小心挑了领口至肩侧探看伤势,猛地收回手扯掉颈下所系披风。
烛光一闪,沉黑覆盖。
……
两名男子靠坐墙边,一袭黑色大氅斜斜搭于肩头,将要滑落被胤禛两指夹住重又覆在掌下的年羹尧肩上,遮住暴露在湿冷空气中的皮肤直掩住枕在他肩上的下巴唇角。
“爷……奴……”
一说便扯动患处,强忍着欲再开口嘶的一声顿住,封了口齿。
“福晋……”
胤禛眸色一沉,拇指压于微张唇上,“惹她做甚,伤了你才不值得。只等他日,我若坐上那把椅子,你便……”指随心动,延着绷缠于左肩渐露的雪白锦缎落在殷红的胸口上方,掌心压住心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奴……亮工不敢妄想,只辅佐爷。”
“这是气话。我对你不好?只是晚了半步,终是来了,还能弃你不顾?”
“绣纹……爷也未见对小妹多加宠爱,怕是爷心里仍记挂福晋。”
“这句更是傻话。见她,不见你,倘若日夜面对反倒更念着你,哪有心思,怕早就要送信给你要你来京,岂不反误了你我大事。”
……
数年后,风云早变,当年许诺之人登基为帝已四年,如他所愿。
年羹尧至死犹念——世间,所谓男人,便有女人,至少一个,是为阴阳。天地,日月,昼夜,寒暑,或是上下,皆为阴阳。又如他与他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世事无常皆有道。
不贪念真假虚实,感情再不复提,他是君,他是臣。君臣亦有道。
变心?
许是吧。
更许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从来不是他,为亲为王自有他人,怡贤之名亦落不得外人头上。年家,小妹,自己,恐皆为棋子尔。
信或不信,命已到头终难辨,若再论,便待来生。
国之巅,无贵妃之位,更无身后奴,唯一帝一后。
他人,俯首称臣。
许是当年那一枪,若是偏些或低些,再或他更晚来半步,便能少些希冀,早点断了执念痴心。
时至今日,俱往矣,终如逝水东流去,未见浪滔数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江山依旧在,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