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面前的人瞬间就低下去,蹲跪在我腿旁,连青霞都快步走过来跪在她身后,望着我却不说话。
解语的手转而搓在我手背上,清凉凉的,话却是热的:“风寒不是好了么?怎么还这么些的感伤,快别闹了,好好的,啊。要是在这屋里憋得慌,明日奴婢们再陪您出去转转。”解语劝我时总像在哄孩子,学了眉妩的那一套,得心应手。
我一说她们就怕,从来都是这样……催着两人起来,拉到榻边坐好,把手炉塞到解语手里,靠上她的肩。青霞的手总是温的,就像她的人,年轻,活泼,笑得温暖。我努力地眨着眼,仍是有些酸涩,干脆阖上。
我听见青霞小声地说话,好像很近,却轻得飘渺,“主子若是觉得无趣,奴婢去唤五阿哥来,昨日五阿哥还说主子给送去的梅花饼好吃……”
“让他好生歇歇吧,一天到晚地学,没半刻悠闲,好不容易能休息会儿了,又被我给扯来,算了。”
腿上搭的被子盖到了肩头,然后就没了声响,仿佛能听见外面落雪的声音。
弘历一走,我的日子就变成了这样。弘昼仍是每日来问安,坐上一会儿,吃块点心,便回去继续用功,没有人和他绊嘴打闹,也没人趴在我近前笑个不停。
墨晗也常带着她的孩子过来,男孩子长得奇快,高高瘦瘦,兄弟俩面孔相似,性情却是南辕北辙,一动一静得越发鲜明。永念仍是小巧秀气,出奇的乖巧懂事。母子四人围坐在我身旁,倒给这冬日添了不少温暖。
“弘晚呢?有日子没见,很忙?”
墨晗正在看着永念吃果子,听我一念,忙抬起头来回话:“回额娘的话,二爷去办差了,走了已有小半个月。那时额娘正是病着,二爷便没有告诉您,怕扰了额娘休息。”
“喔……估摸着该回来了吧,你也别急,到了时候自然回来。往年他阿玛也是这样,说走就走了,总要有些日子才回,不用担心。”
“额娘说得是。”墨晗点头应着微笑,眼底一抹思念,帕子轻轻拭过永念的手,再抬眼时仍似平日,“二爷走时还念着额娘的身子,嘱咐儿媳常来看望,若是二爷知道额娘如今大好,定然安心。”
当年,我和胤禛也是这般么?心心念念,溢于言表?
过往如烟,如尘,看不见,摸不着,却在念起时一如泉涌,溢了个满,点滴在心头。
待我回神,天色已暗,墨晗和孩子们早就没了踪影,只胤禛坐在对面。不知她何时走的,不知他何时回的,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
有一种男人就是这样,不管相伴多少年,当他凝视着你时,总会忘了时光,不自在,又舍不得他看向别处去。悄悄动了下有点酸麻的腿,随口问道:“吃了没?”
“原来你在想着吃,难怪这么入神。”
我从榻桌后面绕过去,直接爬到他腿上,捧住闪过惊愕忽而又笑起来的面孔,小声诉在咫尺:“想你。”
脚被他握在掌中,由轻至重地揉捏,麻丝丝的不适渐渐退去。我看着他的手,比在我袜底,未见动作,突然就痒起来,想要收腿却又被稳稳握住,似是想起方才的话,对我说:“想我什么?说来听听。”话尾突然就顿住,眼角仍是带着笑,偏挑了眉峰低声问道:“莫不是换了个招数想要撵我出去?”
“谁?谁这么不开眼想要撵你出去?告诉我,我打他,狠狠地打。一定是我平日没有教好他们,才敢在你面前造次,这一次,绝不姑息。说嘛……谁……”
我的声音那么轻,尚不及他的力道,话音方落,已回在我唇边:“你。”短短一字,我已仰在榻上,缠住颈项的人半伏在身旁。
“冤……”
他一脸正色,害我忙收了声,故作委屈地讨好:“要真是我,那你打我好了,轻……”
下手为什么这么重!还捏在腰上,比脚心还要痒。
极力忍着闷哼了一声,咬住镶裹了金边的领口。最该威严正经的皇上居然还不肯放,手竟钻进衣摆直接掐到肉上来,痒得受不了,疼到钻心,偏还搂得死紧。我已经没处躲藏了,整个人死死顶着他,气不得恼不得只余无奈,却又忍不住笑。他仍不肯放过。
耳边忽就一热,“还冤么?”
我连话也说不出,不停摇头。
“还撵我么?要打我的板子?”
热乎乎的气息吹入耳中,细听之下我便打心底里笑了,这么多天他的气还没有消,这么别扭的男人可要怎么哄才好。隔衣按住他的掌腕,忍笑拱得更加贴近,搂紧压在我脸旁的脑袋连声告饶:“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嗯?胤禛……胤禛,我错了,饶了我吧。你住在我心里,就住我心里,哪也不许去,行么?嗯?你若敢走……我定然……”
压在腰上的指腹转了力道,软软抚过,我忍不住一颤,叹出长长的一声。
“定然如何?”
“定然不让你走,管你是皇上还是什么,生是我的,死是我的,哪怕做鬼也是我的,反正你是没得选了,好生住着,休做他想!”
我便听见他的轻叹,幽幽响在耳畔——“如此便好,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