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青春校园>寺是故人踏月来>342.弱水三千Ⅲ

伴君如伴虎。

刘笑薇一小就听过, 也信过。

到底小女儿家, 私心里念着自己个儿总有些与众不同,谁成想……这出戏原是她点的, 出将由她, 入相却要由那男人。猜不透的君心。

他对她一如往常, 镇日在身边,可谓百般好,偏这心里不是个滋味。

借着张相似的脸孔上了位, 如今怎么也甩不脱,替代不了,改变不了。每每与他相对,就像照了面镜子,浑身上下生得全是刺, 又疼又痒,抓不对地方。似的何止是形,她曾用过心思的, 下了狠功夫学得个透,至此, 偏又和自己较劲。

偶尔, 也曾由着心的使个小性,不是不怕,谁知他却变了副模样,如那一夜百般怜爱,捧着含着地疼惜。她心里更是怨念,不知怎生是好,越想要做自己,反而在他面前更是像足了“她”。

养心殿,她曾去过,那时“她”还在。

午夜梦回,还记得他的可怕。直到“她”不在了,都不曾看她一眼。

原是懵懂少女,哪里识得这些伎俩,怀春罢了。

贵为皇帝,病了,底下侍候的人唤她前去,话儿都不许说一句,只盼着喂上口汤药。哪里料得药碗打了,全泼在枕上,半滴都没喂进嘴里,反倒让他食了口胭脂,紧紧搂抱着呼吸都要夺了去。

她怕呀,胸口处扑通通的,才当体会何为心如鹿撞。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帝王,伴着咳嗽声急慌慌说话给她听,耳朵眼里热得什么似的,一句接一句没个停歇,听得她这未承君恩的姑娘家脸都烫了。原本一路疾行而来,夜雨寒凉冻得厉害,迈进了一扇门而已,被他熨帖得手指尖都热了,颤得哪儿还攥得住。

那场雨真大,打碎个碗匙都听不见,唯独房门外那道女声,清晰入耳。

瞬间就离了怀抱,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直至今日,适逢下雨,她就怕。

直至今日,光明正大迈进了养心殿。

她很想知道,他到底何时知道她不是他的“她”。她很想知道,既知不是,何不放她去,如何还能让她住进来,他就不怕“她”怨他?

她依然看不懂他,越发看不懂,半点也不懂。

除了她,皇后依然住在养心殿。

皇后的身子越发不好,据说连床也不能下,饶是如此,仍是熬过了春、熬过了夏。他不去看,隔几日便有院使前来回禀,偶尔唤来眉妩问询。

刘氏无声伺候,眼观心观,方觉自己还不如“她”的奴才得他留意,每个眼神在他看来都是细节,一个手势都能让他聚精会神。

嫉妒么?

也不是。

曾亲见过他如何待“她”,至此之后天下再无好。

她早明了,只是心疼自己,折腾这许久,反倒怎么都不是。幸好,他无情,她亦无意,入了宫的女人能得三两日君恩已是运气。

方入了秋,皇后的身子更见不好。

太医院的院使们前脚撵后脚地进去就没见出来,连皇帝都去了。

阖宫上下看花了眼。

若说有情,哪里能让新人攀得高枝。

若说无情,反又恋恋不舍起旧人,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回是真不行了。

不几日,太医散了,就连常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几位姑姑都给撵了出来,只帝后二人守在一间。

一夜无声。

翌日早朝照常。

刘氏的茶仍是在退朝后奉到他手上。

有人说,皇后没到非撒手不可的地步,皇帝不让治了。

又有人说,皇帝守了一宿,话儿都没说过一句,眼睁睁看着皇后咽了气。

还有人说,十三爷走的时候尚见皇帝哭过一场,怎地如今眼泪都没见掉一滴。

果然,帝王无心。

天生的笑眼染了抹苦涩,添了茶站回到桌角边,盯他良久。提笔半晌无字落下,迟迟,按住鼻骨捏了又捏,指腹抹过眼睑掐在太阳穴上,睡着了似的。

转看窗外,风吹过,冷得哪儿像是晚秋时节,怕要落雪。

她怕,怕他如对皇后一般待她。但凡能试的法子无一不试,只求把“她”换回来,不惜以命相搏。

头回看懂,心凉若此。

一夜夫妻百日恩?

她曾听过,戏文里念过千八百回。奈何,她不是他的妻,她们也不是。

他的妻子,在他心里。

午夜梦回,每每见他困于梦中,勿悲忽喜,苦苦挣扎。几日而已,人就更形消瘦。说病不是病,除却批阅奏折,便把自己沉于睡梦之中,若被惊扰,就是一番雷霆之怒。

“月儿!”

寂静深夜,突来一声急唤,惊得刘氏翻身而起。

未及掌灯,又是一声,乍换作呢呢絮语:“笑意,笑意……”

额头一层汗珠子,隔着帕子温度仍是烫手。

小心翼翼地擦拭,恐将他惊醒,谁料五指猛地擒住腕子,一把扯进怀里。

紧盯的双眼难以分辨,醒了?

甫一开口,她就知道,依然梦中。

“别走,是我,胤禛。”温柔低语刹时换成急切,手上更是用足了力道,箍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展笑意,你看看我,我是谁?看着我!”

刘氏闭了下眼,腕上的力道忽而松了,轻柔柔落于小腹,蜻蜓点水似的流连不去,耳边呼吸愈热愈重,喷薄的皆是怒气。

“谁的?孩子是谁的!你——你说过你爱我,你会等我,与我许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怎的这才一年光景你便忘了!你怎么敢!谁?江煜城?你!当年我就该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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