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瑜眼观鼻、鼻观心,见她搞得如此隆重,知是宴无好宴,只叉握两手靠椅而坐,绷唇不语。
明珠一边命人为其布菜,一边笑说:“相公时常政务繁忙,成亲这么久也没闲暇到奴这里坐一坐,呵,今儿这桌子酒席说是赔礼道歉,其实,奴家还有件事想和相公您商量商量。”
齐瑜面上一顿,这才慢悠悠拿起酒杯,嘴角似笑非笑:“是吗?倒为娘子今日一番盛情之邀,只是,不知娘子有什么要紧事儿想和‘为夫’商量商量?”
“为夫”二字,咬得十分深邃浓重。
明珠但笑不答,也端起杯子淡淡啜了口茶,整整衣袖,然后才正襟危坐,‘嗯咳’一声,说了声“妹妹,你出来吧”,须臾,就听一阵珠帘轻动,一个云鬓簪菊的清丽女子怀抱琵琶、半遮半掩地自屏风后聘婷走出。
齐瑜执着酒盅的手一顿,还未反应过来。明珠赶忙让拾香将丫鬟拉了过来,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两只手却在那姑娘身上摸来摸去,面上大有赞叹之意:“相公,你瞅瞅,瞅瞅,就这姑娘,奴家虽然看不清面皮儿,但就这么一摸,也摸得出来定是花容月貌,风姿绰约,比奴生得不知要俊多少倍呢宋帝江山!”
齐瑜这时才恍然大悟,心里冷笑,表情却是纹丝不动。
拾香等几个陪嫁侍女彼此相视一眼,皆忍笑静立。明珠拉着那姑娘的手,又叹着气说——
“哎,相公,这孩子其实说来也怪可怜的,自小无父无母,是咱们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亲戚,出生寒苦一点……对了,那天我听老太太说,我这儿人手不够,说还要买几个丫鬟到我房里使唤使唤,我想着我这房里丫鬟也够多了,哪里缺使唤的了?后来,奶娘去了我娘家一趟,说这孩子瞅着生得水灵,和我们家那不争气的二妹妹明菊生得不相上下,我母亲看着不顺眼,想将她早早嫁人打发出去,嘿,又被奶娘不小心一问,原来,这丫头不仅人长得像明菊,就连生辰八字也和我一样。于是,我听了觉得有缘,干脆让奶娘带了回来做干妹妹——”
明珠就这么连声感叹着、高兴着,齐瑜一只默然听着,像是极力忍耐什么,并不说话。
最后像是有点冷,明珠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松开那姑娘,掖掖衣领,站起来对齐瑜不好意思笑说:“对了相公,我忽然想起今儿穿得少了一点,我得回屋子加点厚的褙子……春瓶,你先陪你姐夫喝两盅,我这去去就来。拾香,轻娥,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看我眼瞎都不知道来搀扶着吗?真是越发有规矩了!”
原来这女子唤作春瓶,春瓶含笑答应着,齐瑜依旧默不作声,拾香等丫头说了声“是”,赶紧将明珠笑着搀扶回房里后,春瓶这才目光好奇地观望观望四周,然后抱着琵琶微微上前两步,看看手中琵琶,又表情温柔、目光期待望问齐瑜:“姐夫,奴家技拙,就单单这琵琶还会操得那么一两首。姐夫,你若喜欢,奴弹一首曲子给您听听,可好?”
齐瑜依旧默不作声,手里执着只白玉酒盅,一小口一小口,很是斯文闲雅轻抿着。
春瓶似是有些尴尬,再一环视四周,只见屋内烛火半明半暗,燃着馨甜暧昧的炉香在屋子里静静袅绕。她目波一转,又去看男子时,只觉烛光中的男人肤色清透,容止不凡,竟比潘安还要美上几分。
春瓶不禁又莞尔笑了一笑:“原来姐夫只想喝酒,不想听曲子呀,那好,春瓶这就伺候……三哥哥喝两杯怎么样?”她口中的“三哥哥”,竟是语气清婉得当真如明府的二小姐明菊一般。齐瑜目色骤冷,正待起身就走,又觉头脑微晕,耳鸣心跳,全身使不上力。最后,又再一瞬目,只觉眼前女子的小脸时而扩大,时而逼近,先是明菊,后又是明珠,看得久了,就彻彻底底变成了——
“三哥哥。”春瓶轻轻褪下身上那件薄薄的月白蝉翼菊花绣裳,只剩一袭曳地裹胸长裙,垂了垂美目,忽然放下手中琵琶,走至男子身前跪下来说:“三哥哥,你看,姐姐刚才说这有点冷,其实,我也有点冷呢。”女子雪肩赤露,幽幽一脉女儿香气中人欲醉。齐瑜这时本来稳如磐石,然而,当微微垂下睫毛时,女子抬头朝他甜甜一笑,齐瑜眼眸微微一红,终于,滚滚喉结,轻俯下身,伸手托住女人的下颔:“……你冷?”
男人声音虽然清淡,但越是这样淡,就越是带着沙哑而致命的诱惑力。跪在身下的春瓶越发眼如春水,娇弱无比,也不回答什么,只把头轻轻往男子身上一靠:“三哥哥,我想,你还是叫我明菊吧,叫我明菊比较好一些……三哥哥,我冷,你冷不冷?”说着,整个人绵绵软软地依偎在男人膝盖间,仿佛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
外面一缕秋风自窗缝吹透进来,微风清凉,而博山玉炉里的香烟,越发在风中袅袅回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