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水晶心肝玻璃人!”玉姑话音未落,老太太忽然打断了她,慢悠悠站起,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踱至花架下,拿起一把小银洒花水壶,一边浇花,一边弯着嘴意味深长笑笑:“我看,与其说是心思细腻,不如说是她母家的高瞻远瞩吧?咱们这府里自然是‘老虎穴,豺狼窝’,只是干什么巴巴将女儿嫁过来?既嫁过来,还操这些闲心,难道她不懂有句话么?——爹娘是把孩子扶在马背上的人,至于她能不能跑、或者能跑多远,那就得看孩子的本事咯!”
她说着,摇摇头,长长、长长叹了一声,小银壶嘴细细浇洒下来的细密水珠中,几朵洁白馨香的百合花正悄然绽放,香味若隐若现,被风一吹,又袅袅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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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半月过去,明珠常常把自己关在厢房里,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上次鹦鹉事件后,齐瑜忽然因安南水利之事被他父亲调往淮安,因此,他们真正算得上是“相隔千里”。明珠反而觉得这样更好,与其在人前做一对虚情假意的挂名夫妻,倒不如彼此间离得远远地,倒也干净。
老太太是不喜欢她的,明珠自然知道,更何况,就她现在这副样子,她也不指望谁能喜欢,更别说去讨好谁了。
——不过,这样的“消极避世”、这样的“淡泊”无争,真的能可以摆脱那些无妄的烦恼?摆开大宅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吗?
这日,夏日白昼极长,夕阳的金辉斜斜铺在十里长空。明珠照例对着一个鸟笼子默坐发呆——说起来,自从她的这只宝贝鹦鹉‘险些丧命’后,明珠便常常一个人单手托腮,睁着一对盲然无光的眼睛,听那鹦鹉一遍遍“王八蛋、王八蛋”叫着。——这“王八蛋”确实是她教的。那是在她眼瞎失明之前,也就是她与齐瑜、明菊三个人游春赌气回来之后。明珠随口这么赌气一教,却万万没想到,自从教会了这词儿,这鸟儿便时时“王八蛋”,改不离口了!
此刻,明珠依旧这样呆坐着,单手托着腮,宁静的空气中,除了偶尔闲花落地,就只有长长的回廊上丫鬟们细碎的脚步穿梭来、穿梭去的声音。明珠听力自然是好,她坐了一会儿,正觉有些口渴,想站起身独自摸索着给自己倒口茶喝,忽然,格子窗外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彻底扰乱了满室的沉静——
“这事儿你们、你们千千万别告诉小姐,她若知道了,心里会不好受的……”
哭泣的应该是侍女燕书,四个陪嫁中的一个。燕书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愤怒与委屈,明珠一怔,急忙转过身,扶墙摸壁地走至窗边,然后把耳朵轻轻贴着墙面——
“可小姐总会知道的啊!哎,你别看小姐眼睛看不见,可心里比什么都有数,你总不可能蛮着她一辈子啊?不行,我这就告诉小姐!”
“轻娥,叫你别去,别去,听见没有——”
接着,就是一阵急急促促的脚步声。
明珠摇了摇头,本想转过身不再去听,然而,当下面一句对谈传进耳朵时,她的心里“咯噔”一震,瞬间呆住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