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妱虽然被当做男儿教养,时常往外跑,但自她打满了十岁,独自占了玲珑山馆居住后,沈平也极少来她的闺房。w,算起来,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进玲珑山馆了。

这院子里的一切自然是无比熟悉的,那一株海棠生得高大繁茂,枝叶几乎和墙外的那棵桂花树相接。

他踱步进去,院中的老妈妈连忙迎过去,引他往屋里走。

沈妱平日里歇在东次间,今日因请了郎中来,便挪在西次间中,那里多以字画文玩装饰,稍有闺中女儿之物,正好叫沈平过去看望。

屋子里很安静,沈妱这时候正捧了本书,躺在榻上慢慢的翻着。因为受寒后怕冷,便拿毛毯盖住半个身子,旁边的小几上温着热腾腾的汤药,显然是嫌苦先放着,还没喝。

听见沈平走进来的动静,沈妱抬起眼来,心里其实忐忑得很,脸上却全是虚弱。

“爹……”她又带上了软软的鼻音。

旁边石楠早就搬了椅子过来,沈平坐下,道:“受了风寒也不歇着,怎么还在看书?”

“讲的是访书购置的事情,过程曲折有趣,一时看住了。”沈妱看见了沈平眉间抹不去的那点忧色,“我瞧爹脸色不太好,也是受风寒了么?”

沈平笑着摇头,“我哪有你这样娇弱。这本书读过了,感悟如何?”

“购书无他术,眼界欲宽,精神欲注,而心思欲巧也。”

这句话应该是这本书里的精髓了,沈妱能将它一语道出,显然是读有所得。沈平很满意,将那书合上,道:“病中不宜劳神,等好了再看吧。”

“嗯。”沈妱很乖。

沈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此行的目的,“今日端王殿下驾临,专程是为了你的事情而来。”他瞧着沈妱,“阿妱,你对他印象如何?”

果然……沈妱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不避讳跟沈平谈这个话题,父女俩之间自有默契,前番在客栈中夜谈关于秦愈的事情,没多久沈平便打消了秦愈的念头,这回沈妱却是不报什么希望——看父亲这幅模样,恐怕他对摆平徐琰这件事也是有心无力。

终归是由自家引起的麻烦,总不能把难题抛给爹娘,平白让二老苦恼操心嘛。

沈妱便笑了笑,“端王殿下尊贵威仪,于我有大恩,我心中很是感激。”

“只是感激吗?”沈平问。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和氛围,那个时候沈妱能很坦白的迎视沈平的目光,将心底的想法道出,父女俩共解难题。可是这一次,她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

只是感激吗?当然不是。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思,只是理智告诉她不能亲近,才着意远离而已。

“只是感激。”沈妱尽量把这句话说得有底气些。

沈平是看着沈妱长大的,对她的习惯可谓和各种小动作可谓了如指掌,那一瞬间的目光躲避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又问道:“若是端王想以你为妃呢?”

“端王殿下地位尊崇,女儿怎能高攀。”这回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

沈平点了点头,索性一次把话说个透彻,“那朱筠呢,他与你自小相识,咱们两家又是世交,若是将他招进沈家门来,你意如何?”

沈妱的手指微不可察的缩了一下。

她和朱筠确实有交情,两家确实知根知底,若以理智论婚事,自然是最佳选择。可是——她并不喜欢朱筠,并不想嫁给他。一旦想象跟朱筠成婚后的任何事情,拜堂、拥抱、亲吻,甚至洞房,她便会觉得很不舒服。

那种亲昵无间的关系,本该是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啊。

而沈妱的前一世加上这十四年,统共也就对一个人动了心,那便是徐琰。

至于朱筠,虽然两人之间纠葛不断,朱筠待她也很好,但是沈妱很确信,她对于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所以沈妱很矛盾。

该服从于理智,去选择父母亲所期望的安生日子呢?还是该跟从本心,不再逃避对徐琰的亲近?哪怕他的身后是变幻莫测的朝堂、是暗潮云涌的京城、是翻覆无情的皇家。

“阿妱,若是朱筠,你意下如何?”沈平重复了一遍。

沈妱手指头无意识的揪紧了毯子,感觉受风寒后那股头痛昏重又来了,脑子里似乎变得混沌,将理智一丝丝挤压出去,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女儿不想嫁给朱世兄,女儿才十四岁,现在不想嫁给任何人。”

如果能再给她一年的时间,兴许她可以将这些都考虑清楚。

她的话忽然通畅了起来,“爹爹也说过这回编《四库大典》是难得的机遇,先让女儿认真做这个好不好?兴许明年哥哥就回来了呢?”

沈平眸光猛然一紧,看向沈妱。

沈妱虽然确信沈明能回来,但是却不知他如今具体是在做什么,况且徐琰和沈明对此都讳莫如深,恐怕兹事体大。

她还不敢透露太多,便胡扯道:“近来我总梦见哥哥,梦见他回来咱们里,在那儿看书。他当初只是失踪,兴许哪天就回来了呢。爹,姑娘家的预感一向很准的,我觉得,哥哥能回来!”

——虽然是这样胡扯出来,但是说出“哥哥能回来”时,心里某个沉沉的地方似乎轻松了不少。

沈平沉默不语。

他又何尝不希望沈明能回来?若是他能回来,沈妱的婚事就不必如此尴尬,到时候便能挑个更可她心意的人家。她也不会背负传承家业的胆子,可以高高兴兴的做闺中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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