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杰铭说第一次,我可以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只是骗我,可再来一次,我呆住了,顿了两秒,我疯了,狠狠的甩开陆杰铭,对他失控的吼,几近疯狂:“我要看我的孩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我癫狂,杨少钧想要叫医生,陆杰铭却忽然大声说了一句:“好,你要看,我让你看。”
杨少钧意识到陆杰铭要干什么,上来抓着陆杰铭的手臂,阻拦说:“陆杰铭,你别太残忍了。”
“这是我女人。”
五个字,霸道而冷冽,让杨少钧哑口无言,我看见杨少钧眼里的火,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我想,若不是我现在这个情况,这个不合时宜的地儿,不合时宜的时间,这两人铁定得干一架。
杨少钧没能阻止陆杰铭,因为我乞求的看了他一眼,我想看孩子,是生是死,总得让我看一眼啊。
杨少钧缓缓地放了手,陆杰铭将我横抱了起来,踏着步子朝停尸间走,没错,是停尸间,越靠近,一股寒气逼来,阴森森的,让人发毛,越靠近,仿佛插在胸口的刀尖,一点点没入心脏。
医生给我们开了门,陆杰铭抱着我踏进停尸间,放我下来,在医生打开抽屉之前,陆杰铭低声问我:“你想清楚了,看还是不看。”
陆杰铭的语气是颤抖的,窝在他的怀里,我能感觉他的身子也在颤抖,我自己也是颤抖的。
我倔强的说:“看。”
别人家的孩子出世,母亲想看孩子,都是抱到床前,或者去婴儿室,看着自己的孩子熟睡的小脸,还没张开,皱巴巴的小脸,或者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时而吐吐小舌头,可我,是在这停尸间,在一个小格子的抽屉里,见到自己的儿子,被蓝色塑料袋装着,没了呼吸,全身冰冷,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小手啊,小脚啊,也不会朝我咿呀咿呀的挥动,再也不会踢我,也不会有那么一天,软糯糯的叫我妈妈。
看着孩子,在长长的走廊上,这段距离,这段时间,我以为自己能接受,在苏颖要拉我去引产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个可能,被退下楼梯时,就知道了,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我以为……
我颤巍的伸出手,眼泪从眼角滑落,渐渐模糊了眼前,我一把将孩子从小格子里抱出来,紧紧的搂在怀里,孩子像一块坚硬的冰块,没有温度,我要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过来,我不能让他待在这没有温度,冷的发寒的地方。
陆杰铭担忧的将手搭在我的肩膀,还没等他开口,我抱着孩子冲出了停尸间,陆杰铭跟医生措手不及,陆杰铭在身后着急的喊我,我抱着孩子不管不顾的跑,陆杰铭跟医生就在后面追,我这身体,哪里跑得了,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双腿间一股热流,是血,脚下忽然无力,我整个身子软了下去,孩子差点从我手中脱落,陆杰铭眼疾手快上来接住我,我害怕他抢走孩子,紧紧抱着孩子,推开他,朝他吼,像一头被惹怒了,护着孩子的豹子:“滚,陆杰铭,你别想抢走孩子,孩子是我的,是我的。”
我抱着孩子瑟瑟在墙角,憎恨的瞪着陆杰铭,我眼里的恨意,让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就那么横着,颤抖着,深眸微微闪了闪,疼惜,纠结,不知所措,无奈在他的眸子里汇聚,他说:“小若,别这样。”
我没理陆杰铭,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里噙满了泪,抬手摸着孩子的脸蛋,以前陆杰铭给我买了好多产妇知识书,还有婴儿每个成长阶段的书,刚出生的孩子,就是皱巴巴的,全身通红,丑死了,孩子刚出生时,医生给他洗了,后来是杨少钧告诉我,孩子生下来是活的,但因为在肚子里,羊水流尽了,缺氧,又是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滚下来,孩子那么脆弱,哪里禁得住啊,生下来只活了六个小时,没抢救过来,没等我看他一眼,就没了。
陆杰铭没敢上前,我扯了扯嘴角,哽咽着对孩子说:“宝贝,妈妈在这,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好不好?妈妈等你出来,等了好久,你动一动,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不是喜欢动,喜欢踢妈妈吗?怎么现在不动了啊,你动一动,睁睁眼,看看妈妈,好不好啊……”
说着说着,我忽然从哽咽到嚎啕大哭,嘶声裂肺的那种,疯了狂的嘶吼声从停尸间这边传开,响彻整栋医院,凄厉的哭声,又是晚上,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怀里的孩子,他永远不会动,就像个没有生气又冰冷的玩具娃娃。
医生也跟着追了上来,看了陆杰铭一眼,陆杰铭抬了抬手,没让他过来,任由我发泄的哭,陆杰铭木然的站着,看着哭的绝望的我,无计可施,若最后不是发现身下的血浸透了裤子在地上晕开,我因悲痛,一时没提上来气,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会哭多久,会不会哭哑了嗓子。
杨少钧听见声音跑了过来的时候,陆杰铭抱着我急匆匆往病房跑,我怀里的孩子被医生放回了停尸间,陆杰铭一边跑,一面朝杨少钧急吼,让他去叫医生。
活了六个小时,没见到最后一眼,就像当初奶奶走的时候,我没能看上最后一眼,我忽然想起当初丽姐说,且行且珍惜,那时我不知道自己该珍惜什么,可当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最珍贵。
失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