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放开她……”
“洗完她就轮到你了,急什么?”
“不准碰她……放开!”
周围很吵,血腥气刺鼻。醒来的时候,脑子运转得格外迟钝。
被绑在一起的四肢酸软无力,身上的肉仿佛一团团浸满了酒的棉花。
花知婉微微抬起眼皮,望着满池子泡肿的尸体和脏器呆呆地想了一阵,才想起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那种吵醒她的尖锐嘶吼,又一次地开始蹂.躏她脆弱的耳膜。
“放开她啊啊!!”
少年在水里发狂地挣扎,激烈的动作使得血池泛起一圈一圈波纹。
他的手脚被黑色的粗绳结结实实地捆住了,瞪得发红的眼睛仿佛要流出血来。
“吵死了,要不要把他的嘴堵上?”
“不用,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活蹦乱跳的新鲜材料了。叫得挺好的,助兴。”
“嘿嘿,你快点把那母的处理了,他估计能叫得更好听呢。”
钩子紧紧钩住外衣,无力的身体被直直拉出水面,挂到半空。
花知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模样肯定很像一只待宰的牲畜。
她的确是。
荒郊野外有一家远近闻名的店铺,无数食客慕名而来。
它大门紧闭,因为招牌菜的食材从缺;它收费低廉,因为他们不是它的目标人群。
——这是一家卖人肉的店。
知道了这个事实,心里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作者写的黑店的情节,作者写的时候自己会感到害怕吗?
答案是不会。一点也不怕,只是觉得分外有趣,黑店越黑越有趣。这是点,也是卖点。
笔下的故事与作者处在截然不同的空间。
人物和情节都是由作者创造出来的,却与她本身的生活毫无关联。
归根到底,不害怕的原因是——它不会伤害到自己。
作者凌驾于故事之上,所以花知婉在这个世界肆无忌惮——接近反派、骗员外钱,连主角都敢打……成为作者神之后,她的字典里再没有“谨慎”两个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所以她没有根本那个必要。
她以为自己创造的东西必然不会脱离她的控制。比如兰戎、比如这家卖人肉的店。
勇敢,因为无所畏惧。
有什么好怕的,这又不是真实的世界。
所有的困难只是升级的台阶,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谁都不准碰她!谁都不可以!”
少年喊声又细又尖利,阴森森地刺进人的耳朵。
这威胁的语气使得站在岸上的人不禁嗤笑了一声。
“哟哟,耍狠呢?内力都使不出来了,还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衣角滴嗒落下的血水,溅到了奋力靠近她的兰戎脸上。那是池子里的血,不是花知婉的,却仍旧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刺痛的,由弱小带来的无力感。
拼上最后的力气,他的手指以一种近乎折断的姿态,堪堪地触上绑住她的绳结。
“啧,不自量力。”
临危不惧的真情戏码看得围观的人生出了几分烦躁。
刀起刀落,想要救助她的微小力量彻底消失。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花知婉猛地在空中挣扎了几下,骤然清醒的目光投向身下的池子。
水面迅速盛放又迅速凋零的水纹,宛如一种花期很短的小花。
兰戎没有痛哭、没有喊疼,甚至没有出声。
可他的食指,被人生生地削断了一截。
赤红冰冷的眼神在瞥见她瞪圆的双眼后有了一丝的软化。
他快快藏起自己的手,冲着她的方向欢天喜地唤了一声——“婉婉姐姐。”
她试图看清他的眼里有什么。
的什么,眼里有“恨”、有“后悔”、有“恐惧”、有“我不想死”、“是你害了我”,那些强烈的、深刻的信息,她通通没有看见。
那双干净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
所以,她只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这一刻,直到这一刻。
花知婉才真正地认识到,她错了。
她自恃的无所畏惧,根本不是勇敢,而是“不在意”导致的愚蠢、莽撞。
她没有把兰戎当成,和自己同等的、独立的生命体。她把他们的经历,当成随便编写的以在遇到黑店时,反而觉得好玩。
罔顾兰戎的疑虑,伟大的作者神靠侥幸完美躲避所有的陷阱。最后却亲手坑了他一把,用特殊的姿势拉着他跳下深渊。
她的愚蠢导致了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一点也不好玩,这一点也不好玩……兰戎受伤了。
死到临头了,他却是不怪她的。
他怎么可以,不怪她呢?
他们经历的,可是他货真价实、不能回头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