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进之呆愣着表情,更加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不过他逆来顺受惯了,对这个母亲又颇为畏惧,当下便低头不作声了。
马氏怒道:“陈郡谢氏是何等高门,哪怕只是和谢家娘子沾上边,我们西坞林氏便可拔宅飞升了。这样大好的机会,你就不能使点劲吗?若是三娘子看上你,为娘还用如此辛苦,为你操心劳力吗?没出息!”
林进之惊愕地望着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马氏更加恼怒。
林言之却不屑道:“三娘子怎会瞧得上二兄?娘亲,你糊涂了?”
马氏的气找到了泻口,一巴掌就甩到他头上:“她怎么就不能瞧上你二兄了?救命之恩大于天,你二兄有不差劲,若是殷勤点,谁能说得准?”
林言之向来瞧不上自己这个唯唯诺诺的兄长,心里不服,语气更加轻蔑:“娘亲,你能别这么自欺欺人吗?二兄今年几岁了?十九了!我们镇上,哪家儿郎这个年纪还不曾婚配?还不是别人家但凡条件好点的娘子都瞧不上咱们二兄。相貌只能算周正,却是普通,咱家虽然还算富裕,却是庶族,更别说前几年的三次登高雅集策论二兄都没有入品,都这个年纪了,连个傍身的芝麻小官都没有,也从来不管田地,吃喝靠的都是家里。谢三娘何等贵女,二兄就是给她做僮子,兴许人家还嫌弃呢?”
马氏气得发抖,林进之刚刚有点意动的心也马上沉寂了下去。虽然五弟说的刻薄,但是他知道,他说得很在理。除了北地各部落胡族或者鲜卑皇室中的部分儿郎因习俗而成婚较晚,他们这些纯正的汉门子弟大多及冠后就早早定下了人家。像他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是少数。那些庶族中上等的女郎都看不上他,更何况是谢家三娘子那些尊贵的女郎呢?
林进之心里的苦涩不断蔓延,头低得更低了。
秋姜绕过西屋的池塘时,却听到塘边有人吹笛。她正欲走近细听,却发觉天空降下了霏霏细雨。岸边假山林立,松枝倒挂,细雨蒙蒙中隐约有一淡青色的人影临风而立,长袖翩翩,纤腰束素,衬得身形更为挺拔修长,甚为fēng_liú曼妙。秋姜慢慢走近,目光越过垂条而下的柳枝,只瞧见如玉般清冷淡漠的侧脸。
曲声幽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一丝一缕皆化作雨中凝聚的哀愁,仿佛众生法相,蔚然高远,这悲悯之情却因为其中的淡漠而无人可以承受,令人听来,柔肠百结。
一曲终结,这人侧转过身来,竟是一个眉心染红的少年郎。秋姜再次走近,才发现那是一颗与生带来的朱砂痣。
自醒来开始,她没有见过这人,微微福了福身道:“笛音甚妙,不知郎君所奏何曲?”
“乡野小曲,不足挂齿,恐见笑于大方之家。”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暗含几分沙哑的沉郁。
秋姜发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更远的苍翠山林间,并没有正眼看她,面容素净秀丽而淡漠,仿佛她是微不足道的。
她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少年郎,怎么会有如此悲悯的情怀,这样隽永的沉静?靠得近些,才发现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高远的殿堂、山间的晨钟与暮鼓,还有浸染了风霜与雨露的往事。
皆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于是,她笑了笑道:“是三娘唐突了。前些日子幸得贵府不吝搭救,三娘感恩戴德,于贵府暂歇多日,今日却是初次与郎君会面,真是羞愧。”
他回过身来,微微颔首:“女郎不曾见过三郎,三郎却识得女郎。”
秋姜打趣道:“原来那日你也一同在场?为何见了三娘装聋作哑,三娘如此让人生厌?”
林瑜之道:“女郎端丽贵重。”
秋姜见他客套,但是语气淡漠,显然言不由衷,抬头笑了笑:“原来是林三郎,三娘有礼了。”遂微微欠身。
林瑜之回礼道:“贵人无须多礼。”
秋姜转身望了望这几丈见方的池塘,轻舒一口气,淡淡道:“三郎曲艺精湛,有如仙乐,不知三娘有没有这个荣幸再聆听君吹奏一曲?”
林瑜之轻抬指尖,细心地抹去笛上沾染的雨丝,清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笛声又起。
塘面上渐渐升起了氤氲的水汽,将二人笼罩在这江畔一隅,仿佛与世隔绝。秋姜闭上眼睛,似乎听见了四季花开又凋零的声音。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雅乐之妙,于无声处而浸淫其中,夺人心音。
天际有裂雷炸开,雨势渐大,直到再一曲终结,秋姜方醒悟过来。见他也回头望来,不禁笑着抬手挡住头顶不断落下的雨滴,揶揄道:“郎君笛音甚妙,让人流连忘返。但是,我们若还逗留此处,不刻便要成为落汤之鸡咯。”
林瑜之收起笛子,也难得地笑了一下。
有婢子跑着过来给二人打伞,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引到东面高处的廊檐下暂歇。雨越下越大,小丫头一脸地在檐下不时张望着,一脸焦急,又不时回头看看他们,欲言又止。
秋姜道:“你若是有事,自己忙去吧,我与三郎等雨歇了再走。”
婢子脸上一喜,忙告罪着退了。
秋姜回头对他道:“郎君笛音,在这世上,唯有一人方可颉颃。”
林瑜之却并未询问何人,而是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三郎的笛音不过尔尔。”说罢转身步入雨中。
若按时下礼仪,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