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时,崔颖由西州赶到江夏王府去、祝贺王爷侧妃的寿辰,她在王府大门内出来,正好与李弥走个碰头。那时的李弥是何等的风光和自信,李弥还拿当时仍是西州长史的高审行说笑,对崔颖说他和高审行没有不同。
没有不同,开玩笑时李弥认为两位长史都曾经拥有过这个女人,现在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拥有过她。才几个月过去了,此时两人再走到一起却是这样一种情形!他所嘲笑的高长史成了黔州刺史,而李长史卖山果。
一个还是那样高贵,一步步向他走来,不但人未老,反而连声音都好像比那时更加细腻柔和。是有喜事才会这样吗?
一个风光不再、破帽遮颜、挑担贩果、被几个偏僻镇子上的村妇取笑,而他在她的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不知道该恨谁!半生蹉跎、拼尽全力只为了她,反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崔氏又问了一句,“大哥,你这梅子怎么卖?”李弥恍若未闻,有村妇代答道,“崔夫人,是两文三斤,”说罢在李弥的肩头推了一下,“你好没礼貌,夫人问你话也不知道答!”
李弥猛然从浑乱的思绪中惊回,忙着伸手整理果担进行掩饰,一边“嗯嗯”着。
崔氏对这个卖果人并未感到奇怪,但他伸出来的手同样引起了她的注意。看这人被村妇推得身子歪了一下,便笑着对那村妇道。“大嫂不好怪他,有个听到、听不到的没什么,再说大家都彼此彼此,没有贵贱的,人家不答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李弥听了更加难过,岂会没有贵贱,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只敢从帽沿下看她的裙摆,有只竹蓝放在她的脚边。听崔颖又道,“真是好果子,不知味道如何?”
李弥只答了一个字,“酸。”
身边的几个村妇好悬再笑出来,但想起崔夫人的话,便忍回去了。崔氏觉着他这个“酸”之字中透着肯定和不容置疑,她笑了笑道,“那么就烦你给我称五个钱的。”
李弥不敢怠慢,慌忙去筐子里拣最大、最好的往秤上搁,称了一秤盘,也忘了是几斤几两,然后再去拣第二秤。第三次再拣的时候,崔氏笑着轻声道,“你称多了!”
李弥愣住了,他根本算不出五文钱该是几斤,因为心里乱得很。崔氏又笑道,“两文三斤,五文该是七斤半啊,前两秤已经多称了些了!”
她说着弯腰提蓝,他只有一瞬看到了崔颖脸的侧面,但眼前突然朦胧起来,泪光外所有东西都扭曲了。她手里捏了一块碎银子、小小的,递到他的面前。李弥忘了接,他怕动一动,早已蓄满的眼泪会溢出来。
有村妇笑道,“你是反应慢,还是没有钱找?”
李弥“嗯嗯”着,听崔颖道,“那怪我了!”又把手往前伸了伸道,“你先拿着,不用找,只求你过些日子再来送些梅子就是了。”
李弥连忙伸出手去,
她把那小块银子放在他手心里,李弥连忙用力眨了下眼睛,他要仔细地看看这双手。多年以前,就是这双手,在丹凤镇她的家里举了酒杯和他对饮!
直到崔颖转身离去,他的手还托在那里,这才感觉着脸颊上有两道泪痕向下蜿蜒。众人散去,李弥把那小块碎银小心地揣到最贴身的怀里,收拾着担子往丹凤镇走。
到半路上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四处是黑林子,只有脚下的山道泛着微弱的灰白光。前后无人,李弥一手扶担、一手到左胸前按住,那块崔颖给他的碎银子狠狠地压在他的心上。他挑了担子一边走、一边狼嚎一样地放声大哭。
……
龟兹城。苏伐已经知道了钦察汪的下场,他和他那一千出城袭击的人,自打追入焉耆地界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这是挑衅!大唐在东边讨伐高丽,西边怎么敢还来招惹是非,难道真以为龟兹城是好惹的!
苏伐分析来分析去,扎在焉耆的西州兵马根本不会有多少,但是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吃掉了康里城两千来人了。
那利丞相的意见是坚守,因为奴必亚所说的、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正是天山牧的总牧监高峻,这个人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本来龟兹五城不必要太在乎这些西州兵,但是浮图城非但不从西州后边施加影响,反而还与西州混到一起去,龟兹一点借力都没有。狮、虎相争,总有一方的结局是惨烈的。
那利分析,对方就因为西州都督的儿子受伤才跑过来发难,这次他们的军事行动不大可能是长安的授意。那么,他们吃个哑巴亏怎么样?坚守不出,也许对方气头过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苏伐说,估且看看,若是姓高的再不依不饶,我们就立刻切断丝路,东来西往的商队一马、一驼都别再想从龟兹这里过去。
紧接着,高峻的又一封信射到城里来了,那个送信来给苏伐的小头目嘟哝道,“我们在城头射不到人家,人家在城下却一下子把箭射上来了。”
在高峻的信中,苏代确知了钦察汪的死讯,他面无表情,看到了高峻要求他们放弃康里城的通牒,他还是面无表情。小头目的话不得不考虑,奴必亚所说的那些神秘的弩车也不得不考虑,但这口气咽不下,难道只凭这两样,高峻便敢如此放肆?
他平静地对那利道,“封了丝路,各城调兵两千到康里城这里来死守,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吃不消!长安那些人有两个月见不到西域来的货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