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夫人一听,总算觉得他这态度还行,颔首道,“念你还有些良知,坐下回话吧。”
卫群却是不敢坐,弓着背道,“只是,秦氏掌管卫府多年,诞下老大老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子恳求母亲,饶她一命!”
卫良和一听,只觉透心凉,整个人僵在那儿,竟不知该如何动弹。
卫老夫人登时气得杏目瞪圆,手也被气得直打哆嗦,道,“秦氏罔顾家法,以庶犯嫡,旁的不说,便是她私自去宗祠,就够杖毙而死!更别说她打伤白氏,又险些害得良和媳妇一尸两命!你以为她还有活命?”
卫群心头一紧,头垂得更低,盯着鞋面道,“秦氏原也是看在良和媳妇有孕的面上,便向儿子替她求了情,想将她载入族谱,横竖不过给她立些规矩,想来,秦氏也没料到她身子骨那般虚弱……”
卫老夫人只恨得脸色青白,握紧手杖,直直朝他掷去,破口大骂,“卫群,卫大老爷,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良和媳妇身子弱,可白氏也弱么?那狐妖媚子倒地给你灌了什么mí_hún汤,你竟糊涂成这幅模样?”
卫群生生受了那一杖,忙捡起来递还给她,“扑通”一声跪地,道,“母亲,良和媳妇虽是未醒,可……到底孩子还在,便算不得秦氏害她流产。秦氏纵然有错,可罪不至死,且老大老二还在侯府外候着,您便是不看儿子的情面,也该想想孩子们!”
“大家何不各退一步,儿子自会送秦氏去杏花庵,永世不让她踏入卫府的大门,良和若想递帖子给族里的各位老人,儿子断不会反对!”
闻言,卫良和深眸里尽是苦楚,门外响起秦氏渺茫的哭喊声,“三公子,姨娘知错了,都是姨娘的错,你看在你大哥二哥的份上……”他漠然地听着,右手一点点地攥紧,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手背青筋暴起,而臂上的纱布,竟被绷裂了,纱布上又是一层血迹晕染开来。
卫老夫人被他一番话气得发怔,几度想要开口,却是怒气涌上心口,揪得她发疼。
卫群见状,忙上前扶着替她顺背,眸子扫过卫良和,却见他魔怔了般,定定地一动也不动。
卫老夫人照着卫群的脸就是一掌,声嘶力竭道,“滚开,老身便是被气死,也不要你这不孝子的假仁假义!”
卫群只觉心如刀绞,“母亲,儿子岂会不盼着您好?”
卫老夫人扭头,见卫良和坐在那儿,满脸颓沮,眼里布满血丝,纱布上亦是血迹斑斑,又想着蒲良苑那可怜的孙媳妇,已是心疼地落下来,对卫群已是失望之极,道,“盼着我好?你怎么不知盼着良和好?”
“良和十二岁远赴边关,便是识字断句,也是敬南王派了帐下的子桑先生去跟在他身边,又有云南穆侯亲教他武功。敬南王膝下无子,便是他张口,要良和继承他的爵位,人家教出的好外孙,老身也没那个脸拒绝!”
“可他为了不让良和被人背后戳脊梁骨,愣是没说!这么些年,他也不曾收养义子,为的也是不叫良和受半点委屈。可你呢?你身为父亲,为良和做过什么?你可有愧?”
“他少年成名,凭着一身硬本领,累得硕硕军功,十八封侯,另辟府宅,光宗耀祖!良和可有半点对不住你?可你瞧瞧你叫良和多寒心?你可有愧?”
“老大老二成婚,我自问没短了他兄弟二人任何彩礼。可良和媳妇进门,秦氏给过她什么?争侯府的家产,亏她做得出来!老大老二到良和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良和只这么一个媳妇,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来这么一个孩子,若非你有意纵容,秦氏岂会那般容不下贺氏?你可有愧?”
“你嫌弃良和媳妇出身低,可你可曾想到,彼时良和流落在庆丰镇,他就是个举目无亲的打铁汉?人家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跟着他过清贫日子,可曾嫌弃过他?将心比心,我只问你,卫群,你可有愧?”
卫老夫人连连几句“你可有愧”的炮轰,直叫卫群颜面荡然无存,羞愧难当,只掩面低头,道,“儿子自知对不起良和,实在有愧!但儿子还是那句话,秦氏虽恃宠骄纵,可到底还是只全心全意为着儿子一人,儿子仍求母亲饶她一命。当年,若非凝菡私通外男,儿子又岂会对良和不管不顾?”
此话一出,涉及卫府内宅丑事,卫老夫人眉目一凛,额头上青筋浮起,执起手杖便是朝他连砸几下,“卫群,凝菡甚至以死想逼,你仍是不信她,我信!良和此生是我卫家子嗣,便是我进了棺材,见了列祖列宗,我也敢如是说!”
卫良和只觉卫群的话,如同刀子般,字字剜心,不由身形恍惚。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他的父亲为何对他这般疏远!
原来,他是不相信娘亲,不承认自己是卫家人!
呵,多么可笑!
男人目光悠悠,望着摆放在轩窗格子上的绿釉堆漆花瓶里的君子兰,枯叶片片,泛出干涩的黄。他忽而起身,捻了一片放在掌心,失去水分的叶子脆脆地躺在他手心,他的眼瞳一片死寂,而后缓缓地攥紧那片枯叶,任它碎在手心,也不知凋零了谁的心。
他的心口震得发痛,摊开手心,那碎叶自指间落下来,一瞬也就不见了,任凭他如何也抓不住。
身后,卫群抱着卫老夫人,饮泣哽咽,他却像是充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