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新按回担架上的伤势严重的男人吃力地睁开了眼睛,他发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但就如同胜利的欢呼般。
他活过来了,之前还奄奄一息,但是睁开眼睛后,呼吸迅速平稳下来,部从们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再次发愣。
女孩连滚带爬地扑到父亲身边,颤抖地嘴唇甚至说不出一句询问的话,泪水猛地从眼中滑了下来。她大哭出声,因为太剧烈了,时不时噎声咳嗽,拼命用手背擦脸,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之前所有的惶恐和委屈,全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父亲看清了女儿的面容,僵硬地扯出困惑和怜爱的表情,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将手抬起来。
“感觉如何?”被女刺客搀扶起的阿基多来到男人身边。
男人蠕动了一下嘴唇,浮现出疑惑和感激交织的复杂情绪。
“好了,看起来你的精神不错。”阿基多疲惫的脸上打心底浮现宽慰的表情,“既然还不能说话,那就好好听我说吧。现在你暂时没事了,不过有些后遗症必须要告诉你。”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我的力量虽然能够疗伤,而且你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在外表上也不会留下受伤的痕迹,但请不要误会,这并不是什么安全又完美的力量。它建立在等价交换的真理上,若是寻常的药草,就算您活了下来也会在身体上落下恼人的后遗症吧,不过那或许才是幸运的,因为我的这种力量,不过是将你未来的生命挪到现在使用而已。也就是说,就算你过几天活泼乱跳了,可是将来的寿命将会缩短三到四年。”阿基多说着,露出了歉意而无奈的笑容,“希望你不会后悔,并因此责怪我。”
所有人不由得怔然,但脑子动得快的立刻消化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悟感动的神情。真是个温柔正直的大人啊,他原本可以不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的,毕竟,对于不知真相的人来说,这种能够方便而快速的治愈一个将死之人的力量,无疑是一种奇迹。
不,正是因为他能够将自己的功过划分清楚,并毫不迟疑地承担下来,拥有这种坦率的胸襟,所以才更值得信服和追随,不是吗?虽然未来可能会很辛苦吧,毕竟这种坦诚反过来说也是缺乏城府的表现,但是,追随一个光明磊落的王者而死去,总比追随心思深沉,总是视他人为棋子,充满了虚妄和自我的家伙要畅快得多。
“人生就是要这样才对。”虽然道路在众人可视的未来中显得格外崎岖,可是并不黑暗且令人恐惧,反而像晴日的天空,充满了一种透明温润的光芒。
女孩带着憧憬仰视着满脸疲惫却努力打起笑容,似乎从灵魂中散发出光芒的银发骑士。
受伤的男子也满怀激动,对一个战士而言,有什么比当前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更重要呢?先不说能否活到善终,这几乎是战士们最奢望的梦想了。按照一般的疗法,身体受到这种致命的伤残,很可能连农活都无法操持,还得花费大量的疗养费,还不如死了好,免得拖累了女儿。这么看来,寿命反而是最虚幻的物事。
不过,这样的考量是阿基多从未想过的,经过了那场相互扶持直至走到终点,获得了某种感动的青年,只是想着用最真挚的情感对待每一个自己遇到的需要帮助的人们。既然自己拥有了力量,那么他们遇到了自己,就是一种命运吧。他有时会这么想。
奔涌的思绪让男人更加疲惫。伤患将眼睛轻轻合上,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阿基多走回马旁,女刺客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背,用力推了一把,让他不至于因为四肢的虚软而落马失态。
他居高临下,用没什么精神的眸子看着女孩。
“你是菲尼克斯过来的吗?我们正要去那儿。”
“嗯,我来为你们带路。”女孩用力点了一下头。
银发骑士露出会心的微笑。
“走吧。”他说。
女刺客将女孩抱上自己的马,当头开路,紧接着是银发骑士和簇拥在他身边看顾的战士们,剩下的人扎好担架,用藤蔓拖着,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因为带着伤患,所以不能走得太快,不过女孩知机地选择了几条比较平整开阔的捷径,让他们在预想的时间内来到了村门外。村子面积很大,附近刚被光复的地域的人们都集中在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个镇子,不过因为没在建筑和道路的美化上下工夫,粗陋的地面和墙壁呈现出一种僻壤的土气。
没有城墙,环绕整个村子,用石块、木板和荆类植物砌成高达十公尺的栅栏,看上去也不显得太过脆弱。四方形栅栏的四面都设置有出入口,但只开放了两个,宽可并行两辆木板车的大门两旁有瞭望塔,一众人刚刚从林中现出身影,立刻就感受到弓箭手警惕的目光朝自己射来。
终于到了……阿基多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逗留的地方。又圆又大的夕阳挂在建筑的身后,万丈的光芒穿过间隙,似乎整个村子都在闪闪发光。
“喔……还是个不错的地方嘛。”惬意的笑容在银发骑士的脸上泛开来。
黑暗纪137年,暖春,未来的银之王抵达了菲尼克斯,属于他的传奇,正渐渐拨开迷惘的雾气,露出那条通向王座的崎岖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