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蛇发者及其卫队的离去,一直令人心神紧绷的压力缓缓消散,围观的人群重又沸腾起来,如同一块巨石扔进水洼里,将沉滞的死水溅得到处都是。在秩序重新恢复前,夹在人群中间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他拨开人群,拐入近侧的巷道中。
他全身藏在风尘仆仆的连帽大衣下,他双手笼在袖子里,微躬着背,身影显得十分落魄。有一些小摊贩无精打采地坐在巷子里,摊布上尽是些小工艺品和水果,虽然距离之前发生冲突的地方很近,但没人去凑热闹,也没人卷起铺盖逃开。从他们身上散发,并凝结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让思维变得迟钝,让情绪降至冰点。
直到半个月前,这种气息仍盘踞着大半的城堡,即便是现在,不得不退缩直角落,但仍旧顽强地不肯让春风吹散。
男人是这个时候唯一还在巷子里走动的人,但他显然不是顾客,摊贩们只稍稍抬起眼角就确认了这一点。他们彼此不搭理,其实,就算真有顾客,也不会出现主动的招揽,但并不是约定俗成,或不通经营的诀窍,完全就是被生活的沙漠抽干了精力的落难者,舍不得浪费多余的气力。
转过三个折角,单一的脚步声就像被削成了两片般,一紧一满,错落成了两个。男人不知尾随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他装作丝毫没有兴趣般,自顾自走着,身后那人也不答话。无论他紧走慢走,都按同样的步调跟在后边。
男人终于停下步子,在这场耐心地比赛里。他决定认输了。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其中有一条是目的地所在,在抵达那里之前,事情要有一个结果。
“有什么事吗?先生。”他的用词彬彬有礼,但语气却有气无力,似乎从骨子里渗出一种惫懒地味道。
不过当他看清尾随自己的人时,不由得有些讶异。他原本以为只有一个人,但实际是两个。一名巫医。脸上带着椭圆形的面具,面具上左四右三,画有七只眼睛。鬓边插着飞羽,光着膀子,肋骨清晰可见。就像终年无法吃饱的犯人,瘦弱到了皮包骨的程度。然而,他的皮肤却不是缺乏营养的蜡黄,而是偏向非自然的黑黄色。巫医肩膀上坐着一个十四岁左右地女孩,是个怯生生的亚马逊女战士。
“午,午安……刺客先生。”女孩说。
男人低了低头,遮住表情的兜帽影子更加浓重了。
“有什么事情吗?”他地话声里,戒备之意很明显,就像是在警告两人不要生事。
冰冷的语调似乎吓坏了女孩。她低下头。交缠着食指,问题如同从齿缝间辛苦迸出来般:“狄更斯先生……狄更斯先生叫我们来的。您知道吗?我们初来乍到。晕乎乎地不晓得该走哪里才好。”
男人闻言仰起头来,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刚硬而深刻的五官稍稍在阴影后露出端倪。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两人。巫医从开始,站立地姿势就没有变过,好似木头人一般,亚马逊女战士被盯得再一次深深低下头,好似害羞得要藏进刚见起伏的胸脯里。
虽然外表看上去,一个木愣,一个羞怯,不像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不过之前被跟踪的经历,以及源自于黑暗的直觉,都在警告他不要被两者的外表迷惑。他知道狄更斯先生正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招揽一些实力强大且在隐蔽行踪上有一手的战士,自己是最早抵达地一批,在接下来地一段时间里,还将陆续有更多的人悄悄进入炼狱城。
如果来者都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更强地好手的话,那么,需要自己这一行人竭诚合作才有机会完成的任务,会是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那么,这两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任务同伴之一?刺客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这种混乱的局势里,谁又能保证对方不是奉命潜伏的内贼?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巫医从草裙后掏出一枚纹章,其上镌刻着一对白银的羽翼。
男人点点头,丢下一句:“跟上来吧。”
当三人抵达集合地点时,屋子里已经有人先到了。那家伙正毫不客气地踞案大嚼,连餐具也不用,两只手和嘴巴都塞得满满的,对来者连眼角都不给一个,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桌子上一片狼藉,尽是碎骨和果核,十人份的大餐已经被横扫了三分之二。问题还在于,这是个女人——虽然相貌和身材都很普通,但也看不出哪里可以装下这么多的食物。
她看上去像是个法师。
刺客觉得,她一定是自己所见过的最能吃也最粗鲁的女法师了。
“在这里等着吧。”他不去理会这个女人,转头对身后的两人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四人再没有交流,亚马逊女孩好奇地打量还在扫荡余下食物的女法师。过了一阵,又进来一个骑士打扮的男人,这人的眉宇间充满了忧郁,一副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相,身上的铠甲光泽黯淡,就像在地上打滚后就再没好好擦拭保养过,提剑的姿势就像随意拿着一根烧火棍。
刺客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除了自己之外,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他明白合作执行任务时,团队成员间的默契有多重要,虽然自认是个离群的孤狼,但在数次活儿中,也学会了如何缓和自己的态度,而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一屋子的人都浑身是刺。
这一次地合作,也能像往时那般中规中矩地安稳度过吗?别想太多了。卓尔,无论如何,工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