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手中的毛巾随之掉地,心中万念俱灰,平时大大咧咧的蔡忠笏突然大声责问副官蔡培元:
“洋人的济慈医院你去了没有?他们要是不愿来,就给老子绑过来!”
“去过了,司令,属下亲自去的,只剩看门的几个老头女人,洋人的医生和护士全都吓得躲起来了,不知到哪儿去找啊!”蔡培元难过得直摇头。
众将一片唏嘘,束手无策,安毅突然不顾一切冲出营房拱门,吓得一群将领连忙追了出去,只见满身硝烟衣衫褴褛的安毅跑到一辆正在掉头准备离去的军卡前,打开车门将吓坏的司机一把扯了下车,快速钻进缓缓前行的车头猛然关上车门,十几位侍卫早已跟上,像猴子似的轻松爬上车厢,安毅的副官沈凤道跳上车头顶部一晃就不见了,卡车咆哮着冲出大营,转眼即失去踪迹,看得数十将校和操场上成千官兵嘴都合不上来。
陈诚担心出事,一边跑向自己的轿车,一边高喊快追,蔡忠笏和谷正伦也手忙脚乱地冲向各自的车子,谷正伦上车之前还大声命令麾下团长带上弟兄快点儿跟上。
端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沈凤道看到安毅的车开得这么快,连忙出声提醒:“慢点儿,小毅,不管去哪儿都别急,这里是行人车辆往来熙攘的大街,速度这么快会撞死人的。”
安毅不为所动,一手按在喇叭上,一手敏捷地转动方向盘,几次险之又险地避过往来行人和车辆,继续飞速向前,满大街的人听到连续不断的喇叭声和巨大的马达轰鸣声,远远看见一辆大卡车飞驰而来横冲直撞的,早已吓得四处躲避。
安毅转入户部街,前行百余米快速右转进入太平路,直将车开至前方路口才减低速度,再次猛然右转撞开路边院子一扇宽大的铸花铁门,车子在院中数十位各国洋人的惊呼尖叫声中,停在了圣保罗教堂门口。
安毅飞快打开车门跳下车,冲进坐满各国洋人的教堂,着急地四处张望,停顿一下大步走到中央布施台前,面对齐聚教堂躲避战火的两百多洋人大声哀求:
“先生们、女士们,我需要医生,求求你们我需要医生,需要无数的医生去救我的将士们!”
教堂里静悄悄的,满堂的男男女女看着全副武装焦头烂额的安毅和他身后的侍卫惊慌不已,安毅嘶哑的声音吼出的话,谁也听不清。
安毅面对一双双惊恐诧异的目光,激动地挥舞没有袖子的黑乎乎布满血痕和烫伤水泡的双手,扯开嗓子用英语再次喊道:
“医生……我需要医生啊,先生们……我要医生,我的弟兄们……快死了……”
满堂男女终于听懂了安毅的意思,不少人惊讶地站了起来,四十来岁的主持牧师托马斯.格尔大步走到安毅面前,先是用英语礼貌地解释,看到安毅不解地着急样子,再用颇为别扭略带上海口音的中国话重复一遍:
“尊敬的军官先生,我是这里的主持牧师托马斯.格尔,您开着车撞坏教堂院子的大门,未经许可又带领您的士兵冲进这个神圣的地方,这种行为很不礼貌的,先生,请原谅我们,这是教堂不是医院,找医生的话请您到医院去吧。”
“不不!不!格尔牧师,全南京最好的医生就在你的教堂里,我知道他们都在下面的这群先生女士们中间,我知道,我确信!”
安毅双眼通红,双手合十连连哀求:“牧师,你是善良的人,对吧?上帝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对吧?你不能因为我是中国人不帮我啊!
牧师,我知道在三月份我们革命军占领南京时曾冒犯了你们,那些军人把你们赶走占据了这里,可是不久后我们的中央政府就改正了错误,对吧,牧师?此刻我的数百将士正在地狱的边沿挣扎,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牧师,你们是传教者,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不就是让我们中国人变得更善良、更博爱吗?不就是救苦救难吗?可为何你们如今见死不救啊?为什么啊?”
“这这……先生别激动,请您听我解释。”
格尔慌乱地连连摆手:“先生,你们是军人不是平民,在这种非常特殊的时刻,我不能让满堂的上帝的子民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您也知道,炮声刚停,南京处处充满了危险,请您见谅,先生,我很抱歉!”
几个教士和十几个高大的洋人担心安毅太过激动伤害牧师,全都涌到了牧师身边望着安毅,安毅制住身后愤怒的沈凤道和侍卫们,满眼的泪水夺眶而出,咬破的嘴唇流下了股股鲜血,看得牧师和满堂的洋人无比动容。
众目睽睽之下,安毅转向身后高高挂着的十字架,盯着受难的耶稣雕像好一会儿,擦去泪水,转过身一字一句地问道:
“格尔牧师,如果外面即将死去的是基督教徒的兄弟,你们会因为可能出现的危险而不去救他们吗?”
“不不!我们当然会救,可是这不一样……您……先生您误会了,不一样……”高大的格尔牧师着急地解释,但是他的眼里露出的伤感,已经让安毅看到了希望。
一幕令人无比震惊的情景出现了,安毅惨然一笑,指指格尔胸前的十字架,突然转过声面对高高的耶稣像重重跪下,长叹一声,猛然撕开自己的衣襟,拔出腰间短剑,扯开沙哑的声音高声哭诉:
“万能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