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冬子你轻点儿啊!”只穿一条宽大内裤趴在硬板床上的安毅痛苦地叫起来。
冬子哈哈一笑,将白色玻璃瓶里的药酒倒出些许在手心上,快速摩擦发热再次贴在安毅青紫的腰背上,轻擦片刻随即加大力度快速揉搓起来,根本不管安毅疼得像杀猪似的哀嚎,乐呵呵地安慰起来:“忍着点儿吧,这是先生特制的跌打药酒,灵着呢,先生上次就是这么给我擦上的……大哥,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安毅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哼哼呀呀地回答:“下午在天字码头,看到个女的独自提着两个箱子摔倒我就去帮忙,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两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给打了一顿,还好,要不是警察及时赶来,恐怕我都走不回来了。”
“打你的人是啥模样?”
“两个龟儿子都穿着黑色水缎上衣,就是发亮的那种衣服,其中一个手臂上纹上个虎头,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这可糟了!那些人是横行广州城数十年的四海帮啊……大哥,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安毅沮丧地回答:“我哪惹他们了?估计他们误以为我是到码头帮客人抗包讨钱的了,这还是管码头治安的警察小队长李铁奎大哥告诉我才知道的,那里一直是黑帮的地盘不允许外人插手,哪怕做苦力也得先经过他们同意,否则就开打,轻者像我这样,重者打死了就扔到珠江里,凶手犯了事就跑到南面的东莞甚至香港的堂口继续混,警察对他们也没办法。唉……这个世界什么年代都一样啊,到哪里都有黑帮流氓……”
“等等,你说什么……警察李大哥?”冬子停下好奇地问道。
“那是管码头区域和南堤马路中段的李铁奎队长,他是我的四川老乡,二一年保护四川同盟会的几个老大来广州,后来不知为何就留下了,进了警察局当差,那天我刚到广州时候就在码头上,差点被攻打商团军的自卫队给砍下脑袋,要不是李大哥听到我临死前喊冤,知道我是四川人不是商团的人,急忙喊刀下留人,恐怕那把三尺长的大刀早就落下,大哥我今天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日他先人板板,到现在老子做梦还常常梦到当时的惨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啊……”安毅闭上眼无力地趴在床上,显然是心有余悸不愿再提起。
冬子呆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怪不得当初先生帮你把脉时,说你的病看是高烧不降,实际是风寒侵体惊悸过度所致,先生神了!大哥,你怎么一直没跟我说起这些啊?”
安毅挣扎着爬起来,盘腿坐在床沿上指指角落架子上的衣服盒子:“这些破事我想都不愿想,哪还有心情对你说啊?去,那盒子里有两套衣服,是李大哥下午送我的,我不要还不行,看他竖鼻子瞪眼的我只能拿回来,你去挑一套,明天拿到四婶店里改改,别整天穿着这收尸队的破衣服,好歹如今你也是个吃皇粮的公务员,别让人瞧不起。”
冬子快步过去把盒子拿到床上打开,看到里面折叠整齐的两套惊呼起来,小心翼翼拿出来羡慕地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原样折叠放进盒子里:“大哥,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衣服,这礼太大了。”
安毅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和李大哥说的,但怎么也推不掉,想到日后要在广州混,说不定会有这样那样想不到的事情需要李大哥帮忙,我只好硬着头皮收下。我看得出李大哥是个烈性子重情义的人,也知道他管的那片繁华区域是个肥缺,不在乎这几十个大洋的衣服,但对我来说就是一份重情了。冬子,既然无法推脱咱们就收下,日后再找机会报答人家吧。”
“可这……大哥,这么长时间你都穿着身旧衣服,我估计你找不到事做破衣服也是个原因,你就留下自己穿吧,等以后找到事干咱们再说。说来惭愧,小弟一直瞒着你,你身上的两套旧衣服……是小弟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都怪小弟不争气,来广州一年多了也没剩下几个钱,小弟对不起你……”冬子难过地低下头猛吸鼻子,眼睛发红溢满了羞愧无奈的泪水。
安毅骨碌碌爬起来一把搂过冬子,想说两句好奇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想起自己病倒的那几天冬子彻夜的服侍,为给自己抓药和进补耗尽所有的储蓄,由于自己的到来还被吝啬的房东加收每月两块钱的房租,这一切冬子都默然承受没一句怨言也没一句表功的话,如今却为了一套衣服的事情愧疚成这个样子,让安毅心如刀割鼻子发酸。
好一会儿,安毅轻轻推开靠在自己肩头流泪的冬子,盯着他迷蒙的眼睛激动地说出一大串:“冬子,大哥是你从死人堆里拖回来的,这辈子大哥这条命都是你的何况一套小小的衣服?如今大哥找不到工作并不代表一辈子窝囊,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将来咱们一定会有数不清的钱,我发誓!大哥没什么本事,但有机械操作和零配件加工技术,会制图会机床修理,还在从前同学家开办的汽车修理厂帮过半年忙,会修摩托车会排除汽车的一般故障,大哥还会不少的英语单词,能用英语进行简单的对话,自认绝不比现在的大多数人差。如今大哥虽然还认不全笔画多的字,但大哥每天都在学,相信很快就能掌握,相信我冬子!你大哥不是笨蛋,知道世道的艰难情义的珍贵,这辈子大哥要是混不出个摸样来,就一头扎进珠江里,从哪里就回哪去吧……”
“嗯……我信!”冬子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