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的盛夏之夜极为凉爽,茵茵薄雾在秀美的山间袅娜流动,和熙的夜风徐徐拂过林梢回荡起轻柔的沙沙声。
威廉斯别墅下方百余米外的石径拐角空旷处,一堆篝火熊熊燃起,安毅与侍从室和剿总的一群黄埔师兄正在兴致勃勃地烤鱼,鄱阳湖水警师师长路程光、参谋长穆追忆分别坐在安毅左右,亲密无间地边喝边聊,每个人手里都有一瓶路程光悄悄送来的苏格兰威士忌,九个师兄弟围着篝火低声交谈,悠闲地畅饮,在如此紧张的内战时期,这种放松和欢聚的机会极为难得。
贺衷寒抬腕看了看表,已是凌晨四点,回头仰望,发现别墅二楼书房里的灯光仍然明亮,蒋介石和数位心腹将领仍然在为赣南战局头疼。下午才从南昌城赶来的康泽轻轻碰了一下贺衷寒,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一起望向正在与轮休的蒋介石侍卫长王世和窃窃私语的安毅。
等安毅与王世和的交谈告一段落,贺衷寒架好串着条烤鱼的叉子,一边擦手,一边低声询问安毅:
“鲁师弟的十七师算是幸运地逃出生天了,可三个主力旅中战损最少的五十一旅仍然折损了上千人,其他两个旅十不存四,至此十七师死伤过半难以再战,恐怕明天就会撤离战场,开往南昌休整。以十七师优良的装备和强悍的战力都打成这样,现在仍深陷重围无法自拔的五十二师恐怕凶多吉少了,师弟能否预测一下最后的结局?”
众人听到贺衷寒主动破坏聚会前定下的不谈正事的规矩,不由一愣,他所问的问题又是大家极为关心的,于是全都竖起耳朵,期待地望向安毅。
安毅对着瓶口喝下一大口酒,红黄色的篝火将他本就发红的俊脸照映得更红:“贺师兄真是扫兴,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既然师兄们都这么关心,小弟再不说说,可能就会被很多人心里骂成不识时务装模作样了。”
轻快的笑声响了起来,很快又陷入沉寂。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安毅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瓶,抓起串着香喷喷烤鱼的竹条看了一下烤鱼的成色,递给隔着穆追忆的林耀东,让他撒上佐料,随后拍了拍手,要求众师兄决不能把自己等会儿要说的话传出去,不答应就不说了。
众人相视一笑,爽快地答应下来。
安毅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望着熊熊篝火低声说道:“根据三小时前发回的战报,救援的五十九师已经率先冲破赤匪的阻击线,先头部队一个团已经和五十二师暂编第三团成功汇合,但是并没有提及五十二师还剩下多少人马,五十二师师部又是否找到?这就说明,五十二师已经遭受重创,最乐观的估计至少是所部没了一半,加上师属各营,能够剩下四千余人马已是万幸,要是弄不好那个暂编第三团就是五十二师仅存的部队了。还有个极为重要的因素,咱们这里晚风徐徐星光隐现,赣南却是阴雨迷蒙江河涨水,不善夜战地形不熟的五十二师三个主力团七千余人,被朱德所部近两万主力部队合围,其艰难处境可想而知。这又说明一个情况,剿总的情报有误,赣南红军数量远远高于剿总的估计,我认为不下于七万人。”
师兄们纷纷点头同意安毅的分析,现任复兴社干事兼军事处处长的杜心如忧心忡忡地问道:“不会糟糕到连五十九师也一块儿搭进去吧?”
安毅似乎有点儿放不开,但还是坦率说出自己的意见:“五十九师要是一股脑儿全都涌进去了还好办些,至少能打乱敌人的进攻节奏,动摇敌人的兵力部署,拖到天亮就好办多了,毕竟优势装备摆在那里,红军兵力再多,也不能凭借陈旧的口径繁杂弹药紧缺的步枪、以及少得可怜的轻重火力迅速吃掉我军近万人,只要坚持到明日上午十点,深恐被我各路援兵合击的赤匪定会主动撤退;要是五十九师稍微犹豫,后续主力不能果断加入战场,恐怕率先冲进战场的一个团也难逃厄运,这就是朱德的可怕之处。尽管如此,我都不担心一两个师的损失会动摇全局,校长和何敬之将军他们就是持有这种观点,认为赤匪主力在我二十几万大军的合围之下,哪怕取得暂时的局部性胜利,最多也就是多撑几天日子,笑到最后的必然是我们。诸位师兄是否也抱着这一观点?”
众人含笑点头,贺衷寒看出安毅似乎还有话没说,连忙委婉地请他继续说下去,众人也向安毅提出相同的要求。
盛情之下,安毅终于说出心中的深切担忧:“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五十二师,五十二师都这样了,还担心他干什么?我担心的是周至柔将军的十四师啊!”
众人惊讶地望着安毅,联想到周至柔所部距离战场直线距离不到八公里,隔着一座巍峨山脉难以逾越,此时不知十四师是选择原地警备等待天亮,还是继续前行奋勇冲向战场?要是真被神出鬼没的赤匪趁夜袭击那就麻烦了。其中一两位很快就联想到,孙连仲三个师和赵观澜两个师已经离开没有发现赤匪主力的会昌地区西移,信丰是包围圈东线最重要的位置,哪怕陈诚将麾下预备队调往十四师离开后的信丰,相对薄弱的兵力也难保封锁线不被赤匪主力冲垮,南面余汉谋等四个师正在慢吞吞北上,至今仍未到达预定位置,万一赤匪主力真的冲破信丰一线东逃,与赣闽边境地区赤匪再度汇合,整个战局很可能从此变得扑朔迷离,更为复杂。
在众多师兄的关切询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