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夜幕下的关北阵地,在熊熊燃烧的遍地战火照映下,一片赤红。
早春的凛冽夜风,将硝烟与血腥味吹送很远。枪声已经停了下来,尸横遍野,三个高地上的每一寸焦土和岩石,似乎都浸满了鲜血。
龙儿峪高地上,两名侍卫将浑身是血的师长关麟征架上最后一道石坎,在麾下团长的引领下,一步步挪动到抱着脑袋瘫坐在地上的崔大林身边。
久攻不下勃然大怒的关征麟亲自挥枪冲锋,两次被日军掷弹筒炸晕,但每一次醒来他都拒绝后撤,匆匆包扎过后,继续指挥自己的将士们毫不停息地攻坚,终于在第九次冲锋之后拿下关北最重要的高地。
胜利后,关麟征吩咐侍卫将自己扶上阵地,他想亲眼看看倒在阵地上下的三千余将士的遗体,看看六百二十七名一次次疯狂地冲在最前面的敢死队如今还剩下多少人。
崔大林撑着发烫的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望着伤得比自己还重的少将师长关麟征,竭力想挤出个笑容,却像要哭一样难看。
“崔兄还活着,大幸!六百二十七名敢死队弟兄,像崔兄一样活下来的不多了吧?”关麟征咧嘴笑道。
崔大勇无意识地点点头:“刚清点了一下,剩下两百一十五个,有十几个恐怕这辈子不能扛枪了……”
关麟征叹了口气:“崔兄,撤下去之后有何打算?”
崔大勇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咧嘴笑道:“等埋完战死的弟兄再说,赏钱是肯定要拿到手的,完了小弟去找你们那个奸猾狠毒的政治部主任,喝完他的酒,再揍他娘一顿。”
关征麟听了哑然失笑,笑了几声牵动伤口,变成了痛苦的呻吟,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搀扶请他撤下阵地。
关征麟点点头不再拒绝,告诉崔大林弟兄们的尸首和伤兵基本送到关内了,一个旅的预备队很快上来接防,可以放心撤下去。
崔大林点了点头,跟在关征麟身边慢慢下山,边走边感叹说:“你们北伐的时候我就在河南战区少帅亲领的独立旅效命,跟当时张发奎十一军打过一仗,知道你们这些南蛮打仗不要命,没想到今天这仗打得比当时还要惨烈,兄弟我服气了。”
关麟征非常感慨地说道:“我是陕西人,我二十五师弟兄近半是江北各省的人,其他各师弟兄也是来自四面八方。还有,前一阵在辽西打得日军晕头转向的杨九霄将军部,本来就是你们东北军的班底,他们不但没有被日军吓破胆,还从九一八开始一直打到现在,个个是响当当的汉子,由此可见,男人是否有种,和地域没有关系……”
……天色蒙蒙亮,保定行营指挥部里欢声一片,将帅们为中央军团成功收复古北口关北阵地、歼敌八千余人而欣喜异常,安毅却在心中默默计算此战十七军的近万伤亡数量,如此巨大的代价换来的胜利,并没有让安毅生出任何喜悦,好在短时间之内,日军无法在古北口发起大规模地面进攻,有心细如发的徐庭瑶和麾下众将坐镇指挥,安毅不需要再为古北口一线担心什么。
蒋介石的感觉却大不一样,古北口关外阵地在东北军手上失去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让他的几个嫡系师突然发起的凌厉反攻转眼收回,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对华北战场各军的激励作用都令人惊喜,因此,亲临一线指挥全局的蒋介石心里比任何人都激动和自豪。
心情愉悦、精力充沛的蒋介石破例让忙了一天一夜的各部将领好好休息,只留下部分参谋人员值班,与喜气洋洋的将帅们告别完毕,拉上手捧战报仍不愿离去的安毅,到院子里散步。
“怎么?看你这样子似乎还不太满意?”蒋介石低声询问安毅。
心事重重的安毅抬起头:“古北口算是暂时安稳了,可东线日军攻势不减,估计还会投入更多兵力,加大进攻力度。再有察哈尔一线,日军北路主力已经迫近多伦,害怕被惩处而率部加入冯玉祥抗日联盟军的孙殿英没见动静,冯玉祥麾下号称的五个军也不见有何行动,其主力部队仍然集结于张家口一线观望,这么下去,前景堪忧啊!”
蒋介石停下脚步,黑下脸颇为恼火:“你别指望冯玉章了,这个老狐狸是不见猎物不撒鹰的,即便这样我都能原谅他,可是他竟然暗中与俄国政府的特使来往,频频商议依附那个所谓的共产国际,以换取武器装备和军费支援,还想在俄国人秘密扶持下另立中央政府,简直是鬼迷心窍,痴心妄想,哼!”
安毅大吃一惊:“这……不会是谣言吧?”
“谣言?他冯玉章与俄国人白天见面,晚上我就能知道他们谈些什么,看来他还是不甘心失败,还想要东山再起……不说他了,这事我自有处置,不会影响当前大局,你也不用往那方面考虑了,把精力用到全局战略战术方面来。”
蒋介石停了一下,主动转移话题问道:“你的五个师什么时候开到?”
安毅回答:“夏俭三十九师已经到达汉口,五日内即可到达北平,其他各师最迟在月底全部到位,只是……希望东北军负责的东线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蒋介石望向安毅:“你还在为王以哲的最终处理决定恼火啊?不是我想放过这个不战而溃的败类,主要是方方面面的利益都要需要平衡的……这次砍下了汤玉麟部五十四个将校的脑袋,虽然严肃军纪,军心民意均为之震动,但也让东北军生出兔死狐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