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墨瞧着苏宛不断变幻的神色,悄悄靠近他主子:“少爷,你说苏公子是不是被吓傻了,怎么这么半天也没见动弹一下?”
楚之晏平日里瞧着总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但他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却是醉墨拍马也追不上的。
他看到苏宛众多情绪中。那并不难看出的解脱与羞愧。
真是个矛盾的女子!他忍不住想,用小诺换取她梦寐以求的简单轻松的生活,这其实真不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一来,那孩子本来就是裴家的,裴御带走他,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二来,那孩子回到裴家,的确比跟着她强多了,裴家再如何不堪,那也是勋贵人家。她心里必然也是这样想过的,可是,她还是毫无办法的对自己这种解脱的心态感到羞愧甚至是羞耻了。
楚之晏暗叹一口气。不知怎的竟觉得她面上的矛盾与挣扎分外碍眼。他瞥一眼忐忑的醉墨,开口问道:“小诺有哭闹吗?”
苏宛猛地抬起头来,几乎是用力的盯住醉墨,攥着搅药的勺子的手指,根根泛着白。
醉墨吓了一跳。又见自家主子正催促的瞪着他,忙道:“倒是没听见小诺哭闹的声音。”
苏宛绷得僵直的脊背缓缓放松,她看向楚之晏,想对他笑一笑,然而任她如何努力,那嘴角似也牵不上去,最后只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怪异的弧度。
楚之晏看不过去,淡淡的说了一句,“笑不出来就别笑。”
苏宛叹口气,那口气仿佛是从她身体的最深处叹出来的,原以为当这口气出来后,她整个人都会觉得很轻松,却没有想到,麻木的胸口仿佛更沉重了些。
“我以为我会觉得轻松。”她用一种仿佛无畏的坦白态度轻声说道,“可是真奇怪,这里”
她用手指了指左边胸口的位置。既茫然又无措的看着楚之晏:“好像更重了。有个声音在狠狠的谴责我。我怎么能这么自私放弃小诺。好奇怪,我明明该高兴才对。小诺被带走了,裴御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有可能跟孟家有关系的事就永远也不会被扯出来,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脑袋保不住……”
“他是小诺的生父,小诺没有哭闹,愿意跟他走。所以,你用不着自责与羞愧。”楚之晏一针见血的说道。
“你不懂,你不懂……”苏宛喃喃的摇着头。
前世今生,小诺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与小诺,与其说小诺需要她,其实她更需要小诺!
若不是小诺,她也许初到这个世界时就一头撞死了,若没有小诺,也不会有努力振作的苏自强。她这才明白过来,这并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依赖小诺比小诺依赖她更甚。
小诺不但是她的亲人,还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可是现在,她最重要的人,被裴御抢走了!
苏宛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的痛恨一个人!
可笑的是,她连恨裴御的立场都没有。
……
城东的有福客栈里,小诺眼巴巴的瞧着桌上一堆美味可口的糕点。他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裴御,“这些,都是给我的?”
裴御向来冷硬的眼神闪着柔和的光芒,声音也轻柔了几分,“嗯,都是你的。”
小诺笑了笑,那笑容是按捺不住的开心,也带着几分腼腆,“我现在不想吃,我想带回去跟我娘一起吃。”
“你,你娘……她对你好吗?”裴御即便再放松,面上也带着几分僵硬。长年面无表情惯了,想要柔软了面孔添上几分慈祥,那慈祥就怎么看都显得别扭与怪异。
小诺用力点头,那双与裴御同出一辙的眼睛闪着快乐又依恋的光芒,“我娘对我最好了。”
“那就好。”裴御说完这句话,绞尽脑汁的想着小孩子会喜欢的话题,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于是从来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裴御居然觉得有些局促起来。
终于,他在小诺期待的明亮眼神下,用他自以为慈祥实则紧绷的语气憋出了一句话来:“你,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小诺点头:“你真的是我爹?”
“嗯。”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找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但我一直在找你们。”
“真的吗?”
“嗯,你们去过的地方,我都去过。”
小诺瞪大眼:“你真的都去过?”
“你们去过泉北,在那里住了三个月,那里有个陈阿婆,她还帮你做过衣服对不对?”
小诺用力点头:“对对,你见过陈阿婆?她好不好?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剩五颗牙?了,她说人老了都会掉牙?,她还说她那五颗牙?也都会掉光光。你知道她的牙?掉光了吗?”
裴御一僵,脸上就多了抹歉意:“抱歉,我没有注意。”
小诺有些失望,却仍是很乖巧的说:“没有关系,你那时候又不知道我会问这个。”
裴御心头一热,他觉得自己的眼眶似都有些热热的,想要抬手摸摸小诺的头,却因为从没有做过这个动作而显得很笨拙,“你娘把你教得很好。”
小诺自豪的笑起来,“我娘还教我写字,教我下棋,原本还要教我学画呢,可是娘太忙了。”
他乖乖地坐在椅子里,两只小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小小的身板挺得直,笑起来也不会像一般孩子毫无顾忌,总是含了几分腼腆。桌上面摆了许多好吃的糕点,他的眼睛不时看过去,却没有吵嚷着要吃,而是想要带回去跟他娘一起分享。他会偷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