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老太爷悄悄儿回旋了话题。
北堂傲要佯作含蓄一下吧,爷爷对他可亲了,而且自小他就和爷爷说心里话,此刻也禁不住点点头。
“怎么个喜欢法?”老太爷一看北堂傲的脸红红的,哪是当日出嫁前闷闷的模样?一张提起他妻主就偷偷笑得直贼,想来,现在就是浓情蜜意之时了。
北堂傲一听爷爷这么问,待要答吧,又不知怎么答?不禁微微想了想,然后在爷爷的注视下,咬着嘴唇好半日,含含糊糊地又重复了那日在白鹭山重见爷爷时,哭哭啼啼道的那一句:
“她好,傲儿好,她不好……傲儿便也不好!”虽非同根生,却是枝叶相连,一荣俱荣。
老太爷不禁摇摇头,暗想又一个魔障的!
然……想当年,他初嫁进北堂家时,那盖头一揭啊,又何曾不是这么想的?总觉得那一揭就是接了他的一辈子——
一辈子啊,一晃过去,就快五十年了啊!哪个说一生一世陪着他的人,此刻在下面也不知怎么个光景,哄了他一片心,就撒手尘寰,连句遗言都没给他留下,就让他抱着孩儿,苦苦熬了这么几十年,最后只留下孙儿绕膝……
“你啊,也是个痴痴傻傻的!”老太爷摸着北堂傲的手,不禁有些恍惚,“怪道人说啊,这所有的孙儿里独你最像爷爷!傻乎乎的!”
北堂傲撅嘴撒娇道:“那是因为爷爷最疼孙儿!”
“你媳妇疼你才最要紧!对了,爷爷那日隐约听人说,说你这媳妇,原先在家也有个房里人?”
老太爷提起这事儿不仅就有点皱眉,怎么说呢?他隐约好像听奉箭那孩子说,说傲儿将那房里撵回去了,还想逼人家改嫁,这醋劲儿——可不就是男人,尤其是正夫的大忌么?
北堂傲一听这话儿,便知定是爷爷的心腹奉箭又多嘴了,少不得陪着笑脸与爷爷道:“其实也不算是房里人,金蟾都没碰过他的……不过是公公……”
“既然是你公公给你媳妇放进屋里的,你就更不该往外撵?这话传出去,外人怎么说你?”
老天爷压根不听北堂傲狡辩,立刻正色道:“虽然你以贵嫁贱是三不出,但……这善妒就是七出之一,说出去,你妻家要怎么说你?”更别说,你还有病!七出,你至少就占了两出,还不算侍奉公婆……
北堂傲只得垂了头,拿眼悄悄儿瞪不远处的奉箭。
“傲儿啊,不是爷爷苛待你,而是你现在还没与公婆住在一个屋檐下,不知这为人婿的艰难,你想想,就是府里给你陪嫁了这么几房人跟着去伺候你,但你毕竟是去别人家,这陪嫁再多,到了别人家也是这么一点点儿,婆家人多势众,单口水就能淹死你,你还胆敢把你公公给你媳妇儿的身边人,撵走了,不是一去就招你公公的不痛快么?”
“这翁婿自古就不是一条心,他恨你抢了他女儿还不及呢?你还胆敢刚进门就和他对着干,这以后的小鞋还不有你穿不完的?”
“你公公地位再低也是你公公,你媳妇的亲爹爹,她们再不亲也是血脉相连,你媳妇是你公公养大的?你呢?”
老太爷这一激动,加上年纪大,念叨起来,就没完没了了起来,愣是一点睡意也没,还越念越精神:
“你和你媳妇再亲,就是你给她养上十七八个孩儿,你也只是她的夫!这亲爹只有一个,相公可是休了一个还能娶一个,还能越娶越年轻,你啊你,傻啊——你当这人富贵,就是富贵一辈子?”
“人是三节草,那节枯来那节好,你知道?”
“皇帝还有落难的皇帝呢个?我们北堂家这二十多年是仗着你大哥在宫里宠冠六宫,富贵已极,如日中天。然,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眼见着皇太女要登基为皇,我们北堂家的富贵就算是要走到了头,你可想过,一旦我们家败,你此时跋扈,他日她们会不会一个个弃你如履?”
“指不定,为保自身,她们立刻就抛你出来作筏子,以示站队!”
“眼下你不好好留个名声,让他们以后顾及你的贤名有所收敛,难不成你真要等到,她们丢你出来,说你是个悍夫,人人拍案叫好时,才知悔改吗?”
北堂傲咬唇。
“傲儿啊,不是爷爷杞人忧天,当年你爹娘不就是个例子么?朝廷用你时,你是名臣良将,可一朝天下太平,用你不上时,那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生为一个男人,只有家好才是真的好,这国事……是女人们的事儿!娘家再有权势,也没有一个万年不倒的——
你啊——要会惜福!莫学你那些个叔侄般横惯了,他们的妻主是我们北堂府打小养大的,你嫁的是外人!”
老太爷这一开口,滔滔不倦就从月上江头,直到月西移。
北堂傲听得自己都困了,待到老太爷终于词穷入睡,他一看时辰,都子时了……
这大半日柳金蟾还能等着他回去么?
北堂傲只得闷闷地拉被子陪爷爷入睡,爷爷的话,他不是不懂,只是……他还有做“贤夫”的权利么?
柳金蟾一旦碰了那薛青,她心里取舍时,会不觉得那薛青比他北堂傲更重么?弄不好,柳金蟾此刻还会想着,一旦他日又要发病走时,她还会乐淘淘地目送他走,然后自己又去逛青楼呢?
缠啊缠啊——
乩童说,要想和柳金蟾过往这辈子,就要无论何时都要死死地缠着她,不然一个闪失,她就很可能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