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只有一狠心一跺脚,脸摸下来揣袖子里面。要保全饭碗,也只有这么着了!
他坐在轿子里面晃晃悠悠的只是想心事,今儿他可不敢拿大,往日在自己地头,白大知县可是偷偷坐过绿呢轿子的。今儿就是一顶轿子店租的半新的两人小轿。眼见着快到了地头,白斯文一阵心虚气短,差点就想跺足喊轿子停下掉头。这脚抬起来却半天没有踩下去。到了最后还是心一横。当官就像当婊子一样,谁还在乎这脸面!
轿子一晃,停了下来。轿子店地伙计掀前脸就探脑袋进来拿扶手板:“老爷,徐大帅爷在上海地公馆到了,外面有禁卫军的总爷守着,咱们不能再朝前了,老爷是不是这就委屈下来?轿钱是一块半,力钱没个准。听老爷赏…………老爷认识徐大帅?这可是咱们大清的架海紫金梁!”
白斯文青衣小帽,脸色难看地下来,他今儿是一个下人斗没带。随手抓了几块洋钱递给轿夫,挥手让他们快走。接着就深吸一口气儿抬头看向前面。
徐一凡的公馆前面,现在是十几个禁卫军站得笔直的值守,黄色呢子军装崭新得晃眼。这些军人个顶个的都是壮棒小伙子。从上到下是绝对的一条直线。身子绷得还微微有点前倾,只是这么一站。就自然有一种森然的味道----白大知县可不知道这是普鲁士式的操典练出来的成果!他只是一下觉得腿肚子有点转筋,目光落在那些禁卫军士兵的领章上面。黑色苍龙张牙舞爪,似乎就在朝他示威。一个带岗地禁卫军军官马靴过了膝盖,背对着他分腿站在那里,武装带将腰杀得细细的,好像听见了背后的动静一般,冷着脸就转过了头,目光就和白斯文畏畏缩缩的眼神一碰。
徐一凡公馆前面,不过就这十几个戈什哈卫兵而已。可是这经过战场,穿着新式军服的军人在这儿一站。威严杀气,却胜过了天下督抚抬枪帅旗顶马长苗子将衙门前面摆得满满的排场!
皇天,当真是前生不善,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帅爷总督两江!
不等禁卫军士兵过来盘问,豁开了全部面子地白斯文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拖长了声音带着哭腔大声报着履历:“知县衔江宁七品县正堂,赏五品功牌加sān_jí记录,光绪七年分发两江卑职白斯文向徐大帅请罪!大帅不赏见,卑职就只有跪死在这里!”
“老哥,您说说,姓徐的打雷闪电般的闹这么一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荣禄笑微微的指着手上那几张幕僚誊下来的稿子,低声问道。
他问的人,正半躺在烟榻上面。烟签子散了一盘子,才过完瘾头。正点了根纸吹慢慢喝茶。这人不过三十五六地年纪,一张圆胖脸,稀稀疏疏两撇胡子。身上带地挂的,无一不是有名堂地玩意儿。正是现任江宁满洲将军玉昆,舒穆禄氏。他是镶蓝旗的,跟北京城倒是没有太大瓜葛,一直在关外驻防,清季挑选驻防将军,京城出身地倒是选得不太多。关外老八旗被认为还有一点雄健之气,不断的从里面选还看得过去的到全国各地充城守尉、都统直至满洲将军。这也是对八旗的平衡调剂的意思。玉昆的履历就在关外热河绥远转了好大一圈,也还走对了门子,光绪十五年就补了江宁将军的缺分。
可是所谓再有祖宗血性的八旗子弟,到了繁华的关内,特别是江宁广州之类的地方,转眼间也就烟枪抱着,轿子坐着,大菜吃着。比谁都还要暮气沉沉。再说了,就算要做事练兵,现在的各地满洲将军。还能做什么事情?全国的满洲八旗防兵。除了甘肃、伊犁那寥寥几处还稍微有点样子,其他的全部成了一个给各地驻防旗人操办福利的满洲各地民政局。整天就是想着花样从地方藩库多挖点银子,给驻防旗人发福利。以玉昆这江宁将军之尊。到了月底还带着戈什哈,坐着轿子,到各个租出去当店面,当公馆的旗人地产那儿收房钱。
江宁这个地方地驻防旗人还特别,洪杨乱时江宁旗人三万余人被屠光。现在这些驻防旗人是这个地方拨几百家,那个地方拨几百家凑起来地。来历乱纷争就多,一碗水得端匀了,自己荷包也不能亏待。整天忙这些事情就忙个不休,还操旗兵准备打仗。想也没想过啊!
荣禄是顶着大帽子下来的,玉昆也接了朝廷的密旨。所以荣禄在见了江宁官场之后,又将他请来,玉昆倒是爽快,一请就到。荣禄对他自然是百般客气,拉炕他就坐。请升冠宽章就一身便服,请脱略仪注就躺下来抽烟----来了就是给荣仲华面子,还得看着他脸色不成?
他懒洋洋地在烟榻上面支起半个身子,瞧了一眼那几页稿子,嗤了一声儿:“介有嘛相干?仲华老哥,兄弟说句狂话。两江这潭水。兄弟比老哥清楚!这里的方方面面。是谁轻易碰得了的?不知道多少人既有手段又有面子,铁打的两江流水的总督。到这里当方面大员。对地方只有四个字儿,相安无事!朝廷把姓徐的派到这里。就是让孙猴子来这五行山底下磨火气来着…………他闹,尽着他闹!看他能把这江山闹翻了?”
荣禄咬着牙齿淡淡微笑:“徐一凡可是有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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