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默都记不清工作这三年得过的病有多少,无论是什么,只要不是两眼一黑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种,她都视为家常便饭,通俗点说就是作死。
她经常无视那种五脏六腑都拧到一起的胃痛,举着酒杯笑得无比从容淡定地和面前的人玩文字游戏与逻辑比拼,好像喝进去的香槟是某种神药,不仅可以让人容光焕发还能把智商与情商无限提升。她也经常处于高烧的迷蒙世界中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通宵写一份合同,那个时候头颅内传来的闷痛让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电脑屏幕上。
而作死的结果,就是要喝比平常药量高出几倍的药,时不时面对医生那种仿若看神经病的眼神听他们说“身体是自己的,自己不爱护再好的药也没用”,还有“赶着投胎你大可不必这么费劲,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送你去火葬场,很快你就解脱了”。当然后者这种毫无职业道德又没节操的话,只有江晓那种不知积德为何物的人才能说出口。
符默想咬牙切齿以示愤怒,但浑身无力根本做不到,力气只够勉强睁开眼。床边悬挂着的输液袋已经瘪下去一半,透明冰凉的液体一滴滴压入体内,似乎骨头缝隙都被填满,寒气附体。
病房的布局和窗外的环境两者结合,很容易就能想到这是哪家医院,毕竟全市能花费大量资金购置高档家具和装饰品以及占据优越地理位置的地方,就只有这一处了。
入眼的全是黑白灰,连带空气都被染了色,她险些漏掉站在窗边的那个人,看上去瘦弱单薄气息又内敛的人总会被忽略。他太静,独处或是在非工作应酬场合总让人觉得他是一碰就碎的精致瓷器,深邃五官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他的强悍总让符默觉得,就算有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别人或是他自己的时候,他能毫不犹豫地按下歹徒的手,血液喷涌也能面不改色。
可现在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就站在这里,不是陈染,也不是江晓。
“许……”宸字就要脱口而出时,她硬生生转成了:“先生……”
许宸转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档案袋。他把那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符默头皮一麻,如果不是有多年修行傍身,可能会尖叫出声,没骨气地不打自招,认错求饶。
“我看过了,尽快联系陈小姐,有几处细节要修改。”
这下符默有限的修行不够用了,挣扎着坐起身直接招了:“对不起许总,陈染……是我朋友。”
许宸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种沉默让符默有种错觉,就好像他连她祖宗八辈的癖好和口头禅都了解透彻了一样。他低低“嗯”了一声,指着那个黑漆漆的文件袋问:“不是她写的?”
符默连连摇头,生怕慢一点否认他就会变卦。令她毛骨悚然的事情在下一秒发生了,许宸侧过头,用阴影掩饰笑意,而还在空气中回响的低笑声出卖了他。
这一刻,符默突然明白许宸总挂在嘴上的那句“我只关注结果”是什么意思了。他不讲人情,不走常规,只相信精确的数字和成文的现实。他懂得生存法则,所以将所有做到淋漓尽致。
他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和她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隔阂。但这个意料之外的笑容,让这道隔阂瞬间化为灰烬。
当然,也只是瞬间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