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公子襄，神色有点黯淡。
“你和砚儿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吧?”莹莹振作了精神，问云飞扬。
云飞扬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莹莹见他的态度始终淡淡的，尤其是提到苏砚时，像是关心又像是不关心，心中颇有些好奇，可是当着他的面又不好问，只得不再说话。
几日后，船行至汉阳，三人下了船，找了城中一处大客栈住下，安顿好一切之后，去往古琴台和钟子期墓游览。高山流水遇知音，琴台本是当年俞伯牙断弦摔琴的地方，数百年来，来此处拜谒的游人，无不发出知音难觅、良朋不再的感叹。云飞扬走在前头，莹莹和沈棠走在后头。
莹莹悄悄问沈棠:“沈大哥，云公子为什么总是怪怪的?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又似乎满腹心事?”
沈棠干笑一声:“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他是不是讨厌我呀，怎么我一和他说话，他就爱搭不理的。”莹莹没好气的瞪了云飞扬的背影一眼。
“他也不是讨厌你，而是……算了，反正他不是讨厌你就是了。”沈棠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实在没有必要。莹莹见沈棠的表情古怪，像是欲言又止，想着这其中必有古怪。
“而是什么，你这样吞吞吐吐，哪像豁达开朗的名士沈棠。有什么话你就说嘛，除非你看我是个女子，瞧不起我。”莹莹哼了一声，故意激他。沈棠思忖着，若是不把事情告诉她，她必然还要在云飞扬面前提到苏砚和洛凝，令云飞扬心中不快，不如直接告诉她，免得她总是说些不该说的话。
远远看到云飞扬正在古琴台旁观瞻，沈棠找了一处僻静的树荫坐下，莹莹坐在他身边。“想让我告诉你也不难，你得跟我发个誓，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说给任何人。”沈棠侧目看着莹莹。
莹莹点点头：“说了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一辈子也回不了家。”
沈棠这才慢悠悠道：“云飞扬和洛凝小姐曾有婚约，如果不是齐王府从中作梗，他俩早就结为夫妇。”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提起长风，他总有些不自在。”莹莹恍然大悟道。
“这么说，竟是砚儿横刀夺爱了。怪不得那时候长公主为他安排了好几桩姻缘，他都不答应，原来是看上了别人的未婚妻，他怎么这么可恶啊。”莹莹嘴上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又觉得，苏砚对洛凝实在不坏。
莹莹又看了云飞扬一眼，想起那时第一次见到他，他正在抚琴，而洛凝也有出众的琴艺，想来他两人那时必是志趣相投的一对爱侣，却不曾想，遇到苏砚这么强势的情敌，将他们生生的拆散了。想到此处，莹莹不禁有些同情。看得出来，云飞扬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心里对这件事却是萦绕不忘。
姻缘也是命，如今砚儿和凝儿非常恩爱，云公子也该释怀了。”莹莹感叹的说。
沈棠道：“我已劝过他，他为人旷达，不会过于执着的。”
莹莹抿嘴一笑：“那可说不好，有些人看得开所有的事，就是看不开感情。三年过去了，他要是真能忘怀，又何必对我那副神情？分明是我说起长风，令他记起旧事。”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提啦。这也是我告诉你这件事的目的。”沈棠尖锐的说。莹莹看了他一眼，默默的点头。
离开古琴台，三人又去往钟子期墓。莹莹读书不多，云飞扬便和她讲起这段故事。
莹莹道：“高山流水，摔琴谢知音。这境界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如今的世人只知蝇营狗苟、高谈阔论，哪曾有这般情怀。”
云飞扬点点头，脸上有些笑意：“古人对知己良朋的态度，确实令人赞叹。”“沈大哥的那位好友嵇康，听说他在刑场从容不迫的弹奏了一曲《广陵散》，那琴曲令风云变色、草木含悲，你会不会弹那曲子？”莹莹问云飞扬。
云飞扬淡然一笑：“嵇叔夜之后，《广陵散》从此绝矣。在世人眼中，《广陵散》不仅仅是一首琴曲，更是一种情怀和气度。嵇叔夜的名士fēng_liú，亦非今人可以比拟。”他这话，莹莹虽一知半解，却赞同的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她很喜欢听他谈起这些。
以前苏砚和苏毅和她说起这些，她总是要犯困，觉得他们是在拽文。看来才女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起码莹莹看到那些古旧的书卷就觉得不如斗蛐蛐有趣。
汉阳城中名胜颇多，他们去拜谒祢衡墓的路上，游人如织。
“祢衡是什么人？这么多人去拜他？”莹莹看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问云飞扬。
云飞扬道：“祢衡是汉魏时期的朝中名士，是个很有气节的人，曾经在宴席上斥骂曹操。后人钦佩他不畏权势、高风亮节。”
他说起这些典故，自是娓娓道来，而莹莹也听得津津有味。刘伶走在他俩身后，边饮酒边观赏沿途风景，倒也悠然自得。
龟山上，祢衡墓旁，云飞扬站立良久，遥想起百余年前那场三分天下、金戈铁马的辽阔景象，心中顿有一种波澜壮阔的豪情。个人的情怀比起一个时代的兴废更迭，当真是渺小迷茫，而自己想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云飞扬从未像此刻这样坚定的感觉到心中的志向。
他向往的是一种豁达从容的态度、一种没有牵绊的生活，而他所爱的女子，已经获得了幸福的归宿。他不应该感怀过往，而是应该感谢上苍，让他可以从此了无牵挂。